雪原的月光渗入冰窟,在青铜祭坛上流淌成苍白的河。
燕栖的指尖抚过冰棺表面,寒雾在银瞳前凝结成细密的霜。
棺中女子的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心口的青铜钥匙泛着血锈,锁齿纹路竟与玉簪裂纹完全重合。
昨夜断龙石下的血腥气仍在鼻腔萦绕,阿竹融化的人皮还粘在鹿皮靴底。
"你娘到死都攥着这簪子。
"清泠的女声裹着铃音从阴影中荡来。
绯红纱影掠过祭坛,足尖点地时积雪竟未下陷半分。
女子耳垂悬着骨铃,铃舌是半截莹白指骨,随着步履轻摇奏出蛊惑的调子。
她的狐尾从红纱下探出半截,尾尖缺了簇红毛,伤口结着冰晶——这特征与燕栖听过的传说重叠:千面窟的妖主善使狐火,因百年前断尾救弟,伤口永不愈合。
"红尾缺毛的狐狸......"燕栖下意识后退,掌心玉簪嗡鸣示警。
母亲曾说北荒有三不可惹,其一便是"千面窟里断尾仙"。
燕栖的银瞳骤然收缩。
观微境穿透红纱,却窥不见女子丹田处的妖丹——那里盘踞着团血雾,雾中似有婴孩啼哭。
"千面窟的狐狸。
"他攥紧玉簪,簪尖渗出银芒,"赤练?
""小瞎子倒是机灵,不用紧张,我和你娘,算是……故人。
"赤练的尾尖扫过冰棺暗格,泛黄的羊皮卷应声弹出,"林晚棠,窃天盟第七代圣女——或者说,叛逃的活祭品?
"她的指甲染着凤仙花汁,在卷轴边缘留下道血痕。
羊皮卷在燕栖手中寸寸展开。
冰窟内忽起阴风,挟着飘渺的诵经声灌入耳膜。
卷上写着:永夜十七年冬,墨迹被血渍晕染:"婴孩的左眼在血月下泛着银芒。
长老们说这是天道劫眼,我却在他眼底看见了尸山血海……"字迹突然癫狂,永夜二十三年秋那页几乎戳破羊皮:"栖儿的右眼烧穿了石墙!
若再不逃,下一个投进焚魂炉的就是他……"冰棺突然震颤,青铜钥匙腾空而起。
血色幻象在祭坛炸开——风雪夜,九根锁链穿透林晚棠的肩胛骨,她反手将玉簪刺入心口,鲜血在雪地绘出星图。
婴孩的襁褓浸透血水,银瞳映着通天塔尖的幽光。
"锁天链,封灵簪。
"赤练的尾尖勾起残卷,凤仙花的腥甜混入冰隙虫的酸臭,"你娘用心头血炼的簪子,既是封印你双瞳的锁,也是通天阶的钥匙。
"阴风卷起阿竹遗留的人皮,赤练弹指燃起狐火。
焦臭中浮现冰隙虫黏液书写的密报:永夜二十西年冬,目标饮下锁灵散后银瞳异动,建议加大药量;永夜二十五年春,目标触发断龙石机关,申请启动冰隙虫清除。
字迹边缘残留着雪狼刺青,与村子里王铁匠袖口的纹样如出一辙。
"你以为的青霖村……"赤练的红纱缠住人皮碎片,狐火将窃天盟徽记焚成灰烬,"铁匠铺的融铁炉炼过灵童骨,王寡妇的腌菜缸泡着锁灵散。
村口那棵老云杉,树根缠着三百具婴尸——都是给你养蛊的肥料。
"燕栖的银瞳暴睁。
祭坛冰面映出重叠的幻影:母亲跪求的巫医袖口绣着雪狼刺青;阿竹"误触"捕兽夹那夜,冰层下游弋着纺锤形黑影;每月饮药时窗外三长两短的鸦啼,原是窃天盟确认活体封印的暗号。
赤练的骨铃突然尖啸。
祭坛底层暗格弹开,琉璃瓶中的黑褐色药粉泛着腥气。
她蘸血在冰面画符,锁灵散遇血自燃,腾起的烟雾凝成记忆残片——五岁的燕栖被铁链锁在石床,林晚棠颤抖着将玉簪刺入他胸口。
银瞳劫火焚毁半座地牢,却在触及母亲时骤然熄灭。
女人剜出第一根灵骨,混着心头血炼成锁灵散,每月朔夜哄他饮下。
"那些夭折的灵童被抽干心头血,混着冰隙虫卵灌进你体内。
"赤练的狐尾扫开烟雾,露出燕栖丹田处盘踞的冰晶虫巢,"萧无厌要养九根灵骨,好把你的魂魄塞进天道空壳。
"燕栖的胃部剧烈抽搐。
呕出的黑水中虫卵蠕动,在冰面钻出蜂窝状孔洞。
观微境穿透脏腑,他看见虫巢附着在灵骨表面,每根骨节都刻着"萧"字符咒。
冰窟穹顶的裂缝渗入月光,在二人之间划出惨白的界河。
赤练的红纱突然缠住燕栖手腕,将他拽向冰棺:"你娘赌上性命,可不是为了让你当哭包。
"她的指甲划开棺底冰层,缺失的《无相经》残章赫然拼成瞳术口诀:"以心为眼,破妄见真……"青铜钥匙发出龙吟,冰棺应声开启。
女子尸身化作银雾涌入燕栖左眼,剧痛让他跪倒在地。
右眼流出的血泪落地成冰,封存着最后的记忆——雪夜的地牢里,浑身是血的女人抱着婴孩,玉簪刺入心口:"栖儿,看好了!
"银瞳劫光随她指尖游走,在墙面绘出经络图。
守卫破门时,林晚棠己自毁丹田,将毕生修为刻入簪纹。
冰窟开始崩塌。
赤练拽着燕栖冲向裂缝,狐尾扫开坠落的冰锥。
燕栖左眼银芒暴涨,瞳光所及之处,冰隙虫群如见天敌般退散。
百里外的通天塔尖,九根锁链因灵骨苏醒而颤动。
"你娘赌赢了。
"赤练的红纱在风雪中翻飞,尾尖旧伤渗出蓝血,"封灵簪里藏的不是封印,是《无相经》的传承——"燕栖握紧玉簪,左眼银芒割裂雪幕。
母亲的幻影在瞳光中微笑,右眼却依旧刺痛——那里封着半枚劫眼,等待通天塔顶的最终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