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池父扛着锈迹斑斑的锄头进了院，后头跟着啃灶糖的池文璋。
少年把蓝色的粗布书包往桌上一甩，坐在凳子上。
"娘，我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池文璋鼓着腮帮含混叫嚷，糖渣粘在簇新绸衫前。
他那衣服还是用池鱼缝绣帕换来的钱裁的。
池母忙不迭掀开锅盖，米香涌出来："心肝儿再等等，这就给你捞稠的！
"她舀粥时手腕一斜，沉在锅底的肉片全溜进儿子碗里。
"娘，爹明日真不去县上看仙人？
"池文璋突然发问。
"哐当——"池母手中陶勺磕在锅沿。
她偷瞥正在摆筷的池鱼，喉头滚动咽下慌："你爹要犁东坡那块旱地……""测灵根？
"池鱼适时抬头，指尖捏着豁口陶碗微微发白，"像戏文里演的那种腾云驾的神仙？
"池文璋嗤笑："妇道人家懂什么！
"他蘸着粥水在桌上画符，"成了仙，指头一动就能移山填海！
""那……女子也能测么？
"池鱼蜷起脚趾，声线浸着甜。
"你？
"池父从鼻腔哼出声响，筷子敲了敲她面前的粥碗，"明儿你娘不在，家里活你得干。
"池鱼睫毛颤如将熄的烛火，带着落寞："女儿今早洗衣时犯了咳疾，想去镇东的娘娘庙求道平安符……"她突然掩唇剧咳。
池母瞳孔一缩，若是这时候生病，二十两银子怕要打水漂。
她拽过池父耳语："让死丫头去！
正好请庙祝合她与李老爷的八字……"池父掂了掂腰间的钱袋，那是预支的卖身银。
于是他终于松口："申时前滚回来挑水。
""谢谢爹！
"池鱼雀跃地挽住父亲手臂，指甲却深深掐进自己掌心。
她余光扫过弟弟油亮的嘴角，故作轻松地笑着。
夜半。
池鱼借着月光，将路引文牒缝在衣服的布袋里。
其实今天哪怕池父池母不答应，她也会偷偷去县上，不过麻烦了些。
毕竟县上离村子挺远，要是娘带她去，她还能坐牛车。
要是她自己走，怕是要走一天一夜。
但无论如何，她总得要跑的。
死外面总好过被李财主磋磨致死强，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池草的一个姐姐就是被嫁给李财主，但没一个月就死了，一卷破席子就把人打发了。
后来把人下葬时，池鱼也在场。
那惨状，她首到现在都忘不了。
池鱼可不会天真的认为，李财主那个娶女童当妾的变态会被她自己打动。
她又不是话本里的女主角。
次日，村里大多数孩子都被带到县上，少数留下来看家，池草就是其中一个。
池鱼和池文璋坐着牛车，往县上去。
县上可比镇子里要热闹，有不少人，可能是恰逢今日赶集，所以摊贩格外多。
测灵根的地方是县令府府外的空地上，己经聚集了不少孩子，都是大人领着过来的。
池母牵着池文璋的手，深怕他被人流冲走。
池鱼就躲在池母身后，硬生生地从人群外围挤到内围。
幸好她瘦的跟条杆一样，否则还真不一定挤得进来。
定好的时间己经到了，但迟迟不见仙人的踪影，人群己经开始有些躁动。
“怎么回事，怎么没看见仙人？”
“我可是大老远从村子里赶过来的，走了大半天呢。”
“爹，好挤，我难受。”
“娘，等会我想吃糖葫芦。”
人们己经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场面乱的像一锅粥。
“安静！”
府兵用枪杆敲了敲地面，威慑百姓，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但人群也就安静那么一瞬，很快又吵起来了。
任由府兵把地面敲出一个洞也没人再理他。
法不责众，怕啥？
还能把他们都捅死？
池母带着池文璋没挤进来，被其他人挤出去了。
但池鱼却凭借瘦不拉几的优势挤到了最前面，视野那叫一个好。
此时太阳己经在头上，离说好的时间己经过去很久了。
她抿着唇，安静地看着府门，心中却在盘算待会要是没被选中，要怎么逃跑。
此时正好是人多眼杂，现在不跑，可就没机会了。
“人来了！
仙人来了！”
人群中总有人能一眼看见仙人，然后大叫出声。
池鱼收回杂乱的思绪，随着人群的目光看去。
一个白袍的老者从府中缓缓走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县令跟在他身后，陪着笑。
王平目光扫视了人群一眼，眼神犀利。
众人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
唯有池鱼站在最前面，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平。
心想：这就是仙人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根本不是传说中鹤发童颜的模样，就跟隔壁老头一样。
但她很快掩去眼中的失望，面上依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
王平的目光与池鱼对视了一瞬，池鱼微微偏头，露出孩童的天真笑意。
王平目光一沉，缓缓移开，他方才果然是看错了。
这孩子......王平走到高台上站定，声音不大却让全场人都听到了。
“此次进入灵虚界的机会，有仙缘者得。
十人一组，自行上前来。”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先站出来。
王平见半晌没人动，微微皱眉。
凡尘界有灵根之人本就少，灵根合格者更是难得，这等穷乡僻壤，怎么可能出现有缘人。
要不是他实力不济，争不过其他人，也不至于来这种地方。
沉默片刻，他挥手，一个灵球浮在半空中。
“哇——”“这就是仙术吗？”
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
池鱼盯着那颗灵球，情不自禁地就想走上去，但周围无一人上前，她也便站在原地。
“无人上前？
连测灵根都不敢，如何修仙。”
王平冷笑一声，脸上写着不耐烦。
一群凡夫俗子，要不是为了那点灵石，他才不愿意来这等地方。
就在这时，池鱼率先走了出来。
“我来。”
脆生生的少女音打破了死寂。
“仙师”，她躬身向王平行了一礼，“我想测灵根。”
池鱼的礼并不标准，但王平没有在意这些。
他深深地看了池鱼一眼，然后抬手施法，灵球中蔓延出一条白色光线，向池鱼缠绕而去。
池鱼垂在身侧的手因为激动，所以有些发抖。
她看着那条线缠在自己的手腕处，然后分出更多的线，向她的全身延展而去。
好似一阵暖流包裹着了她，池鱼能感觉自己的腹部在发热。
王平眼神中露出惊喜，这女娃的灵根居然还不错，这种天赋在灵虚界也算得上中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