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十七年秋,霜降。
大晟皇宫的朱墙被晨曦染成血色,楚明昭站在太和殿前的汉白玉阶上,玄色衮服绣着的十二章纹在风中微微颤动。
他望着脚下跪伏的文武百官,忽然觉得那一片乌纱帽像极了昨夜梦中盘旋的乌鸦。
"陛下,该受朝贺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崔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楚明昭收回视线,指尖在袖中掐入掌心。
三日前他还是个闲散亲王,西位皇兄接连暴毙后,这顶染血的冠冕竟落到了他头上。
更蹊跷的是,先帝临终前单独召见他时说的那句话—— "明昭,你枕下的金锁千万莫要示人。
" "臣等恭贺陛下继承大统,万岁万岁万万岁!
" 山呼声将楚明昭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目光扫过丹陛下的群臣,在左侧首位看到辅政大臣苏玉衡清癯的身影。
这位三朝元老今日反常地穿了件靛青色官服,腰间悬着的不是寻常玉佩,而是一枚青铜铃铛。
右侧为首的镇远侯程烈突然咳嗽起来,铁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刺耳摩擦声。
楚明昭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道新伤,血迹渗透了缠着的细布。
"众卿平身。
" 话音刚落,太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禁军统领疾步上前:"禀陛下,礼部侍郎杜衡...暴毙于偏殿!
" 楚明昭瞳孔微缩。
杜衡是负责登基大典的主要官员,半个时辰前还向他呈递过贺表。
"死因为何?
" "七窍流血,似是...中毒。
" 一阵寒风卷着枯叶掠过殿前,楚明昭衮服下的脊背渗出冷汗。
他瞥见苏玉衡右手按在了青铜铃铛上,而程烈则下意识握住了剑柄。
"移驾偏殿。
"楚明昭沉声道,"崔锦,命太医署封存所有宴饮器具。
" 偏殿内弥漫着苦涩的杏仁味。
杜衡仰倒在案几旁,五官扭曲,指缝间夹着半片烧焦的纸。
楚明昭俯身查看,发现死者右手小指指甲呈诡异的青紫色。
"陛下当心!
"苏玉衡突然拽住他衣袖,"这毒怕是能透肤而入。
" 程烈首接扯下帷帐裹住手掌,掰开杜衡紧握的拳头。
一张残缺的纸条飘落,上面只有半句焦糊的字:"...三诏矛盾,真诏在..." 楚明昭与两位辅政大臣交换眼神。
先帝密诏?
还分了三份?
"查。
"楚明昭声音冷得像冰,"杜衡今日接触过何人,经手过何物,朕要事无巨细。
" 崔锦刚要应声,殿外突然传来尖利的哨声。
楚明昭脸色骤变——这是皇陵方向的警讯!
当御驾赶到皇陵时,先帝梓宫前的守灵人己全部昏厥。
更骇人的是,金丝楠木棺椁的东南角竟被人凿开碗口大的洞,透过孔洞能看到里面空空如也。
"先帝...先帝的龙体呢?
"崔锦瘫软在地。
楚明昭盯着棺椁内壁几道新鲜的刮痕,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自幼嗅觉灵敏,这味道甜中带腥,像是...母妃生前最爱的雪中春信。
"苏卿。
"他转向始终沉默的苏玉衡,"你博闻强识,可识得此香?
" 苏玉衡俯身轻嗅,面色陡变:"九霄云外?
这不可能..." "说清楚。
" "西域奇毒,嗅之则癫。
"苏玉衡的铃铛无风自动,"二十年前太医令柳家就是因此香满门抄斩。
" 楚明昭心头剧震。
柳家灭门案是先帝朝著名冤案,而他的乳母正是柳家旧仆。
那枚被先帝特意提及的金锁,就是乳母临死前塞给他的。
回宫路上,楚明昭的龙辇突然被拦。
一个满脸是血的侍卫扑到驾前:"陛下!
北境急报!
镇远侯世子...遇刺!
" 程烈猛地勒马,铁青着脸抢过染血的军报。
楚明昭看到文书末尾画着个古怪符号——三枚铜钱叠成塔形。
"铜钱塔..."苏玉衡喃喃自语,"青鸾阁的标记。
" 楚明昭握紧袖中金锁。
登基首日,毒杀、盗尸、边关急报,所有线索都指向二十年前那场血案。
而更可怕的是,他隐约感觉这一切都与自己有关。
深夜的乾清宫,楚明昭从枕下取出那枚金锁。
借着烛光,他第一次发现锁芯处刻着微不可察的小字——"柳氏血脉,永志不忘"。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楚明昭吹灭蜡烛的瞬间,一支弩箭破窗而入,钉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箭尾系着张字条: "三日之内,交出金锁,否则杜衡之死将遍及朝堂。
" 楚明昭冷笑,将金锁收入贴身的香囊。
他忽然明白,自己这个意外登基的皇帝,不过是某人精心布置的棋子。
但棋子若能反噬执棋之人... "来人。
"他对着黑暗唤道,"传朕口谕,宣太医署所有二十年前在册的太医明日觐见。
" 宫灯在风中摇晃,将新帝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影子投在墙上,竟隐约像只展翅欲飞的青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