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雾蒙蒙的,我已经老了,人也快死了,躺在病床上,只能听声,再也看不清了。
我依稀还能回想起我们年少的时光。
我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家住我对门,我家住他对面。
他是学霸,我是学渣。
我总觉得,我的幸福是偷来的。
因为太好了,因为太幸福了,而我却平平无奇,长相只是清秀,性格还不好,控制欲强,出生普通家庭,学习成绩一般,哪哪都不如他。
我的丈夫,长的好,学习好,人性格温柔敦厚,家庭也很不错了,他怎么就看上我了呢?疑问,伴随了我的一生。
我深深的自卑了,他看得出来,他总是宽慰我,二选一,我永远都是答案。
真好啊,从年少走到年老的感情,始终不变,真的真的太好了。
小娟,你别睡,你睡了,就醒不来了,我不能没有你。
苍老而磁性的男声。
那是我丈夫的声音,好听,磁性得很了。
我伸出了手,感觉被抓住了,我觉得我要死了,可死之前,我真的很想知道一个答案了。
你,为,什,么?七,喜欢我。
我说话都费力了,苍老,嘶哑难听。
我看不见的男人笑了,悲伤中带着泪:你还是那么傻,你知道我的能力的,我若是不喜欢你,怎会一直如此?我啊,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喜欢上了一个傻姑娘,她在大家眼里不够漂亮,不够善良,学习也不好,可我就是喜欢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只是那年的夏天,让我明白了心意罢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洪夏娟。
轻声细语的说着,儒雅的老爷爷搂上了人,抱起了病床上的妻子,说起了当年的心情。
在别人看来,李木,很优秀,长得好,家庭条件好,学习更是样样在行,体育运动,不说拔尖了,也很不错了,可没人懂他的苦,他从小到大都很苦了,父母说,李木,你得优秀,身为钢铁厂李主任的儿子就得优秀,第三名,你怎么那么蠢?给我出去,饿着,站在那,好好反省,第二名,你怎么松懈了?你跟第一名就差两分,李木,我怎么生了你那么个儿子?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我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对门有个胖胖的,成绩不好的傻姑娘,从小到大,能吃饱就行了,学习,优秀,成绩,开心就好,能考两分,正常发挥,能考40分,超常发挥,每天傻傻的高兴,能得一串糖葫芦,能喝碗豆浆,就笑成傻二妞了。
人眷恋的把妻子抱紧了,笑容越发苦涩:我看着你就觉得开心,我看着你就心生欢喜,在你眼里,李木是个书呆子,戴着眼镜的小傻子,饿了就干站着。
轻轻一笑,眼里好像再次看到了那个傻姑娘。
俊朗的老爷爷摸着妻子苍老的面容:你说,你坚定的选择了我,可我也坚定的选择了你,因为我爱你,无论你是什么样的,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优秀,正因为优秀,所有人都觉得我高不可攀,所有人都觉得我就该如此,他们幻想中的李木样样完美,他们从不知我背后到底有多苦,而你,很小的时候,就很坏了,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哥哥,见我好看,见我罚站,见我饿的可怜,偷偷给我半块烧饼,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胖胖的小脸皱巴成一团了,好可爱啊,哈哈,我现在还记得,那芝麻烧饼上有你的牙印与口水,我既嫌弃又饿得不得了吃了。
人笑了,一字一句的说着为何喜欢?为何爱?为何选择你?谈,贪吃。
我好冷,渐渐的失去力气了,只能挤出几个字了。
我走了,先一步的离去,早在了2011年的夏天。
死在了医院里,死在了他的怀里。
我自认为得了答案,也该释然了,可天不遂人愿,我死后还是心愿未了,我成了鬼魂,成了照片,被挂在了墙上。
开始的我认为最终还是放不下,答案不是真的。
后来我明白了,我放不下的人是他。
因为我走了,那个儒雅了一辈子的老头儿像失了魂一样落魄。
每天早上还是习惯的给我打了杯果汁,加了牛奶的那种,年轻人叫什么奶昔?反正我很爱喝就是了。
外面卖的不好,不健康,他选择做给我吃。
沙拉,沙拉,沙拉。
在榨汁机里,放了香蕉,放了牛奶,放了一点点蔗糖,就开始打了。
老头入了厨房,嘴上也不闲着:年纪都那么大了,嘴巴还那么馋,我给你做,你可别在外面买了,吃了。
他说着,从冰箱里拿了材料,鸡蛋,白糖,牛奶,面粉,黄油,开始了做早餐。
我一猜就知道,他要做蛋挞。
那是我的最爱,甜甜的,软软的,嫩嫩的,外壳还有些脆,香酥软嫩,可口的很了。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吃的时候,是家里的亲戚送来的礼物,西式点心,让我们尝尝鲜,我一口就爱上了,我是70年代难得的独生女,吃了一个又吃了一个,剩下的六个,爷爷一个奶奶一个外婆一个外公一个妈妈一个爸爸一个,它们都让我吃了,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让它们人咬了一口,吃掉了两个,剩下的我笑纳了。
没想到,我人都死了,我的傻老伴还是给我做了蛋挞为早餐。
1日的清晨,少年再次被罚站了,他眼睛雾水蒙蒙,眼里都是死寂,生活压抑,绝望的说不出话来。
对门家的傻丫头,抱着一盒点心跑出来了:那不是我们家对门的学霸吗?怎么了?又被罚站了,好可怜呀,咔咔,我们家亲戚送来了点心,可好吃了,是西式糕点,叫什么蛋挞的?又嫩又酥又香又脆的,里面加了鸡蛋牛奶糖与面粉。
晨光中走来的胖丫头对他而言,更像救赎了。
我回了神,自己给自己加了词儿,真的老习惯了。
他烤好了蛋挞,打好了果汁,摆好了两份早餐,收拾了厨房,拿着我的照片放在左边的位置上,跟我共进早餐。
来,小娟,你尝尝,今天的蛋挞味道怎么样?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医生说了,你不能吃高糖高油的东西了,我给你做的,少糖少盐,不对,少糖少油,给你尝尝鲜。
他笑着,可却在哭,难看死了,跟从前一样一样的。
干嘛要一个人住?害得我一直担心他。
你走了,活着对我没了意义,你忘了?你肯定忘了,我们的第一次初见,我当时还骂你来着,说你是胖丫头,老贪吃了,其实啊,我老喜欢你了,你小时候老可爱了,胖胖的,给人一种国泰民安的感觉,性格开朗,笑的又甜,朋友多,人仗义,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与你在一起的,年轻时,光是赶走情敌,我就费劲了心力了。
他孤独的一人,坐在三室一厅的房子里,孤独地摆着两人份的早餐,孤独的拿着我的照片,与我说话。
我于心不忍了,对他道:老木,我已经走了,你忘了我,去外边走走,晒晒太阳,跳跳舞,我绝对不生气,你找别人的。
理不直气不壮。
现在说的好听,他真的黄昏恋了,我可能肺都要气炸了。
可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我已经死了,他听不见,看不见,慢条斯理的吃起了早餐。
他给自己熬了粥,白粥,油条,再有一盘小咸菜。
不必多想,那小咸菜也不是我腌的。
我家老伴儿可贤惠了,用句现代词说那就是样样拿手的新时代好男人。
他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得了流氓,收拾得了家务,平得了事,管得了家,人长得俊,工作还好,性格温柔,哪哪都是完美的代表。
两相对比,我就不那么好了,上不了厅堂,下不了厨房,打不了流氓,收拾不好家务,平不了事,管不好家,人长的只是清秀,工作更是没有,性格强势,掌控欲强,哪儿哪儿哪儿都平凡了。
当年差点被人拉去上山下乡,幸好结婚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