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舔舐着漕运码头的青砖，将最后几缕猩红卷进阴沟。
沈砚俯身拨开浮尸粘连的鬓发，指腹触到团冰凉软肉——陈望的左眼成了空窟窿，残存右眼蒙着灰翳，仿佛劣质琉璃珠嵌在发胀的面皮上。
老仵作掀开尸布时，腐臭里忽地窜出缕异香，像陈年艾草混着新剖的鱼腥。
"戌时三刻落的水？
"沈砚屈指叩击尸体腕间紫斑，瘀痕形若鹰爪，却比寻常指印多出三寸。
江风掠过乌篷船头垂挂的纸钱，老艄公的箬笠被掀起半边，额角黥着的"亥"字在暮色中泛青。
那人咧开嘴，满口赤金牙咬碎纸钱："赤鳞鱼跃龙门时，是要见血的。
"话音未落，马蹄声破雨而来。
青帷马车碾过湿漉漉的石板，鎏金帘钩挑起半幅天青色袖角。
沈砚接住抛来的折枝海棠，花蕊金丸滚落掌心，刻着"甲子库"三字。
车中人的素手缩回阴影前，他瞥见腕间朱砂疤蜿蜒如蛇，正缠在琅琊谢氏的家徽纹上。
腐尸腹中忽地窜出赤鳞幼鱼，撞在沈砚的油纸伞面铮铮作响。
伞骨夹层震出半张泛黄地契，"甲子库西厢房"的朱砂批注旁，赫然印着永初三年户部侍郎的私章。
老仵作颤巍巍指向伞面钟馗画像——獠牙处渗出的黑血，正沿着伞骨沟槽汇成"亥戌"二字。
"三十船幽州军粮抵岸时，舱底铺的全是鹅卵石。
"谢昭华的声音自马车内飘出，似冰裂玉壶。
沈砚捏碎花心金丸，薄如蝉翼的青铜符阴刻虎头缺目，却与伞柄暗格里的北疆布防图纹路相契。
江心乌篷船突然燃起绿焰，纸钱化作的灰蝶扑向马车。
沈砚挥剑斩落三只，发现蝶翼竟是户部特制的盐引票样。
老艄公沙哑的歌声混在风里："九曲黄泉十八弯，阎罗殿前算盘响..."每唱一句，船头便浮起具缠着水草的骸骨。
子时的停尸房漫着靛蓝幽光。
沈砚用磁石吸出陈望喉间银针，针尾玉玲珑雕着的半朵优昙花，与三日前大理寺焦尸手中的残瓣严丝合扣。
瓦片轻响的刹那，他反手泼翻灯油，火舌窜起时两道黑影倒悬而下。
"十二连环坞的鬼门十三钉，怎么少了两枚？
"谢昭华的金粉洒落如星雨，刺客腕间黥着的"戌"字渗出银血。
她扯开刺客衣襟，心口傀儡虫的银丝脉络泛着幽蓝："苗疆牵机术混着白帝城剧毒，崔氏的手笔越发精进了。
"破庙残烛摇曳，供桌下的女尸突然睁眼。
谢昭华蘸着银血在黄幔画符，梵文显现的北疆舆图中，"鬼市"位置正与伞骨地契重合。
远处飘来反调的越人歌，唱到"心悦君兮君不知"时，官道突然裂开丈余深沟。
玄甲骑兵的面具在血灯笼下泛着饕餮纹，锁链拖着的无头尸右手缺了三指。
沈砚剑挑马鞍旁的符牌，硝石摩擦出的磷光显出"甲子戊辰"字样。
谢昭华突然割破掌心，将血抹在虎符缺口，地底轰然升起座青铜星盘。
五更梆子惊飞寒鸦时，焦尸手中的玉牒突然立起。
骸骨指节划过《璇玑图》，血书"虎符噬主"西字在晨光中化为青烟。
沈砚拾起星盘残片，背后铭文与谢昭华颈间玉锁的暗纹，拼出句前朝谶语："沧浪水浊，可濯我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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