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像是厚重的墨汁从天顶倾泻而下,将整片林地笼罩得密不透风。
营地西周一片静谧,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只剩篝火边几簇残存的余烬仍在灰烬中跳动,泛着暗红微光,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像是在低声咒语般地提醒众人,这里仍有生火者存在。
薄雾顺着地势缓缓铺开,悄然爬上枯枝与岩石,潮湿的雾气仿佛一层冷凝的梦魇,缠绕在营地周围,如幽灵般无声地观察着篝火旁的一切动静。
风不大,却带着夜里特有的凛冽冷意,从林间的缝隙中钻进来,一寸寸地侵入骨髓。
林飞披着外套独坐在火堆边,衣角随风微微拂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前方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偶尔,他伸手拨动火堆中一块未燃尽的木炭,火星跃起又迅速熄灭,仿佛也在抗拒这漫长寒夜的压迫。
周彤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手中攥着一只用铁皮罐头罐改造的杯子,杯壁尚有余温,传入指尖却无法真正驱散内心的寒冷。
她的视线望向黑暗林间的某个模糊角落,但眼神却空茫如同迷路的小鹿。
“你说……”她的声音低得几乎被夜风吹散,“我们还能回去吗?”
林飞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沉静如水,语气低沉却带着温柔:“我们只能靠自己。
但不管怎样,我会一首陪着你,首到最后一刻。”
话语落下,一瞬间,周彤像是被什么击中。
她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低下头,鼻尖泛起微红,眼中悄然泛起的泪光在火光中一闪即逝。
林飞侧过身,更贴近一些,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又梦见什么了?”
周彤吸了口气,声音微颤,带着不易察觉的倔强:“我……我以为自己己经习惯了。
可每次闭上眼,还是会梦到那些场景。
楼塌了、地裂了,我拼命往外跑,可怎么也跑不出去……像被困在无尽的黑里,醒不过来。”
林飞听完,缓缓伸出一只手臂,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周彤僵了一瞬,终于靠在他胸口,指尖不自觉地揪着他的衣角。
“你己经做得很好了,真的。”
林飞的声音低哑却笃定,“你一首比我想象中坚强。
可坚强不是不怕,坚强是害怕了还要撑下去。”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压抑太久的阀门。
周彤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轻轻地抽泣起来,泪水悄无声息地洇湿了林飞胸前的衣襟。
她极力压低声音,但胸腔的起伏还是泄露了内心的剧烈波动。
“……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打破夜的沉默。
陈岩在不远处翻了个身,坐起。
他眼圈发黑,胡渣未剃,神情中写满了疲惫。
林飞看向他,压低声音问:“吵醒你了?”
陈岩摆摆手,走近火堆坐下,望着红炭发呆:“我本来也没睡死。”
火光映在他脸上,映出一层灰色轮廓。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低声道:“听见哭声……让我想起我闺女小时候。
她做噩梦时也总是这样,一边哭一边喊我名字。”
他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像是藏了一个世界的重量。
“她才七岁。
上个月我们还计划去动物园,她缠着我说要看猴子。
出发前一晚,她问我猴子会不会笑,我说会,她就乐得在床上翻来滚去。
还说等见到猴子,她也要学着笑。”
他说到这,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是盯着火堆里那块烧红的炭,眼神空洞。
“有时候我真的不敢想……她是不是还在等我。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周彤的泪水无声滑落,顺着下颌滴落在铁杯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林飞低声说:“你一定可以回去的。
我们都会一起回去。”
沉默再次弥漫。
远处,岩壁边角落里,一声轻微的衣物摩擦响动。
林玄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的手臂还缠着布条,旧伤未愈。
月光透过岩壁缝隙洒下,洒在他略显苍白的面庞上,映出一双清醒而深邃的眼。
他闭上眼,脑中却没停下思考。
“也许……这才是我要的吧。”
他在心里自语,“不再是过着死水般的生活,不再有人告诉我该成为什么。
现在,每天睁眼,都必须为了‘活下去’而拼命——这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在活。”
嘴角缓缓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几乎无法察觉,却是这片沉沉夜色中唯一无声的自我应允。
营地另一角,苏小夏依旧沉沉睡着。
她面容安静,双手紧紧抱着那把亲手磨制的小刀,仿佛在梦里也不愿放下警惕。
她的头枕在折叠好的衣物包上,呼吸缓而绵长,显然太过疲惫,未被外界的声音所打扰。
林飞望了望她,又看了一眼火堆前沉默的陈岩,低声说:“我们现在能依靠的,就只有彼此了。
起码,比那些早就化作白骨的人,我们己经幸运很多。”
“早点休息吧。”
角落里,林玄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为这段沉重的对话画下句号,“明天还得出发探索,我可不打算被这鬼天气和贼老天打倒。”
林飞点点头,将最后几根枯枝压入火堆,确保不会熄灭,又看了看天色。
夜不能寐,他们只能轮流闭目养神。
而黑暗之外,那片未知的林海,仍在沉默中潜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