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在村口的老榕树下，聚集了好几个村里爱磕人闲话的婆子。
昨夜张氏去讨奶的那户人家的张大嫂子，此时正绘声绘色地跟其他婆子唠嗑。
“你们知道嘛，昨夜里张寡妇抱着个女婴上我家里讨奶吃。”
“喔，有这事？”
婆子们也是一脸地好奇。
这张寡妇哪里寻来的孩子？
“嘿，我说话你们还信不过嘛？”
张大嫂子瞥了她们一眼。
其他婆子:……这…整个上河村谁人不知你张大嫂子最最是爱捏造是非的俚。
“我这话你们可还别不信。”
张大嫂子老神在在的，见这几个婆子又都一脸好奇地看着她，高傲地挺胸抬头，又搬弄起来。
“张寡妇说这是她女儿镇上抱养的。
嘿，让我说，指不定是沈红那个小扫把星跟哪个野男人偷偷生下来的。”
“不能吧，这沈红的肚子我也没见着大过。”
稍有点脑子的婆子反驳道。
“嘿，你这老婆子不爱听上一边去，别打搅我们说事儿。”
那婆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巧的是，路过的张氏的妯娌刘氏恰好把这番话给听过去了。
按理说，她家小叔子沈老二过世之后，又没个男丁继承家业，那原属于他的那个房屋以及那西亩水田还有三分菜地本该归还她老沈家的，奈何她家的老爷子故去前早早把家业分了。
张寡妇倒也不是个蠢的，沈老二死后又早早去衙门立了女户，把田地都过户到她的名下了，后又将田地租给了佃农。
她家沈老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啥好处都被张氏占了，半点的油水也未捞着。
张寡妇这二十年一人带大沈红，未曾改嫁，村里人即使有暗中说道她们是克夫克父的扫把星，却也有一部分人暗赏张寡妇是个守节的贞妇，以至于沈老大他们这些年虽时常带着沈老婆子上门搜刮，却也多多少少背后遭人指点，碍于情面，倒也不敢真的太过分。
如今沈红二十岁张寡妇便让她收养个孩子，这分明是不准备把她嫁人了，这个事情若好好跟沈老婆子说道说道，死鬼沈老二唯一的女儿要当一辈子的姑子，那不知老太太能否受得住。
刘氏眼中泛着精光，满脸兴奋地奔家中汇报敌情……此时的张寡妇家，沈红刚刚睡醒，昨日太累又太晚睡了，以至于她睡到了这个时辰。
张氏己经做好了早饭，她看到走出房门的沈红，柔声道。
“厨房给你热着玉米糊糊，你趁热喝些，我今日再带着小寒冬去隔壁张二嫂子家，昨夜她哭闹得不行，我给她喂了米汤方才止住。”
李不鱼不满地哭闹了两声，张氏见状，笑着说：“这小丫头还不许我们说她。”
张氏说完，转身要走。
沈红忙叫住她，“娘，您先等等。”
张氏见状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自家闺女。
沈红沉思道，“娘，小寒冬如今还年幼，断不可离了乳水，但是总是找一家也不行，一户人家怕是奶水不够，如今家中因着小寒冬也有了些银钱。
这样吧，你跟村里有奶水的几户人家说道说道，我们每日出5文钱，你问她们可愿意，平日也带些奶水回来，这样孩子饿的时候也不用麻烦。”
刚刚生产的妇人，若是孩子吃不了那么多，也必是要挤出来的，每日五文钱在这大冬日里对于普通人家也算是不少的收入了，码头上辛苦搬货的工人也才二十文一天。
沈红想着，如今最困难的问题还是要落实沈寒冬的户籍的问题，没有户籍便是贱民。
张氏出门没一会儿，刘氏带着自家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沈红一看，是她大伯的一大家子又来了，不禁有些头疼，幸亏她娘己经出去了。
她娘因着愧疚，在她奶面前这辈子都是抬不起头来了。
沈红见着这群人来势汹汹，强自镇定下来，一 一唤了长辈，即使内心不喜这群人，但名义上还是她的长辈，礼节上她不想让人挑出错处。
她大伯娘刘氏先声制人，“大姐儿，听张大嫂子讲，你这是搁镇子上抱了个赔钱货回来？”
沈红这一辈只有两个女孩，她在姐妹中排行最大，另一个就是刘氏的女儿沈花，嫁给了镇子上卖肉的屠户。
“大娘，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沈红皱眉，他们两家人早在她爹在的时候就己经分家了。
当时她娘嫁过来三年，一首未得孩子，沈老婆子也因此记恨上了张氏。
她娘平日里也没少被这老太还有刘氏磋磨，也幸是阿爷还有阿爹是个好的，提前给分了家。
但是分家没多久，阿爷不幸感染了风寒，缠绵病榻半年便过世了。
后来单分出去第二年张氏便怀孕了，他爹又在她出生之时因着娘亲难产，借了村里人家的牛车赶去镇上请郎中。
当时正值雨季，阴雨连绵不断，沈老二路上撞着山洪，连人带着牛车一起被掩埋黄土下……短短两年内，沈老婆子丧偶丧子，认为这一切的罪责都是她阿娘克着她家了，因此恨毒了娘亲。
因着她是她爹在世上唯一的孩子，沈老婆子虽对张氏诸多怨恨，却对她这个大孙女还是有些情份在的。
“大姐儿，你收养个孩子，这以后还怎么成亲生子，我儿的血脉就要在你这断了不成？”
沈老婆子沉着脸说。
沈红有些头疼，“阿奶，我实话跟您说了吧，这孩子我指定是要养了她的。”
刘氏抢话：“哦呦呦，大姐儿这是发财了，什么孩子就敢往家里带，哪个人家养孩子吃的穿的不用花钱？
按理来说，我们也分家这么多年了，你的事儿大伯娘也不该过问。
但是分家的时候，你的死老爹可是说好了，两个老人每年一人一两的孝敬银子，如今你阿奶的孝敬银子你家这些年也只是断断续续的给了一点，你若是真的发了，岂不要将这些年欠我家的补回来？”
沈红一时语塞，她阿爹是个木匠，当初为了分家出去，确实承诺了给两个老人每人每年一两的孝敬银子，但是普通人家来说，给个几百文也说得过去了，她阿爹都过世这么多年了，大伯娘还抓着老黄历不放，她跟阿娘两个孤儿寡母的，上哪儿给她挣那么多孝敬银子。
沈红不想理刘氏，只看着沈老婆子说话，“阿奶，孙女这辈子活该是嫁不出去了。
我收养这个孩子也是有些私心的，一来是想让她以后给我跟阿娘养老送终，二来呢，这儿子我肯定是养不起的，我也没这个能力给他娶媳妇儿，只盼着这个闺女长大后能嫁个好人家，记着我跟阿娘就成。
左右不过是我在镇上多给人洗几件衣衫，多赚点银钱便是，好过我跟阿娘两人老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
沈红说着，硬生生挤出来了些眼泪，假意擦了几下，牵起沈老婆子的手，泪眼朦胧地扮起可怜来。
“阿奶，阿爹在这世上只有我这一个孩子，他在天上定是不希望我跟阿娘过得孤苦无依、无人送终的。
现在十里八村但凡正常点人家也不会娶我这种晦气媳妇，阿奶，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您孙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