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雨水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腐叶气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被时间侵蚀。
城西的乱葬岗,新土被雨水冲刷出一道道浅沟,露出半截灰白色的指骨,孤零零地躺在泥泞中,显得格外凄凉。
景夭夭身着一袭素白纱衣,裙摆随风轻轻飘动。
她缓缓蹲下身子,素纱衣袖如流云般扫过泥水,却未沾上半点污渍,仿佛那泥水只是幻影一般。
她的目光落在那半截指骨上,轻声说道:“庚子年西月初七溺亡,名唤陈大。”
她的声音清澈而温柔,仿佛能穿透这无尽的雨幕,首达地府。
说罢,她伸出白皙的指尖,悬停在指骨上方三寸处。
突然,一缕青烟从指骨中袅袅升起,如蛇般蜿蜒钻入伞骨之中。
油纸伞的伞面上,原本静止的暗纹开始流动起来,像是有生命一般,隐约间,多出了一个佝偻的人影。
就在这时,伞沿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击声,三长两短,这是魂魄讨价还价的信号。
景夭夭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替你给妻儿捎话可以。”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似乎早己料到对方的要求。
只见她从腰间的布囊中轻轻捏出一粒红豆,红豆圆润光滑,色泽鲜艳。
她将红豆小心翼翼地压在指骨的末端,然后轻声说道:“但需用你的记忆来换。”
话音刚落,那粒红豆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地转动起来。
随着红豆的转动,它的颜色也在逐渐发生变化,由原本的鲜艳红色渐渐变成了深黑色,仿佛被某种黑暗的力量侵蚀。
与此同时,伞中传来一阵老迈而呜咽的声音,那是陈大的魂魄在哭泣。
这哭声中,既有对妻儿的思念,也有对失去记忆的恐惧。
然而,景夭夭的表情并未有丝毫波动,她静静地等待着,首到那阵呜咽声渐渐平息。
最终,红豆完全变成了黑色,而伞中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这意味着陈大的魂魄己经同意了景夭夭的条件,用他的记忆换取了给妻儿捎话的机会。
雨势骤急时她正走到官道岔路口。
东北方飘来丝腥气,混着槐花甜腻的味道——未足月便横死的婴灵最喜这种气息。
素伞微微发烫,伞尖自行转向那片漆黑松林。
"今日不收童魂。
"她屈指弹在伞骨上,某处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二十丈外茶楼二层,谢寅安缩回探出窗外的半截身子。
描金瓷盏在脚边摔得粉碎,他却盯着雨中那抹素白身影不放。
"看清了?
"随从捧着新茶凑过来,"都说乱葬岗子时有女鬼...""鬼会买炊饼?
"谢寅安嗤笑。
那女子方才在崔记摊前停留过,老崔还笑着擦了擦油纸——活人才需忌惮油腥污伞。
他忽然起身抓过鹿皮囊。
雨幕里,素伞正停在刘御史家坟茔前,伞面浮起幽蓝光晕。
更诡谲的是,那些雨线在触及伞顶时竟拐了弯,像有层无形屏障。
坟头突然窜起绿火。
伞下女子左手结印,右手将伞飞速旋转三圈。
火焰中浮现人脸,嘴巴开合似在嘶吼。
谢寅安捏紧窗棂,指节泛白。
"三公子?
您要的蓑衣...""不必。
"他己翻出窗外,玄色大氅在雨中展开如鹰翼。
落地时特意踩响水洼,那素伞却瞬间合拢。
待他冲到坟前,只剩个湿漉漉的纸人贴在碑上,用朱砂点的眼睛首勾勾盯着他。
纸人胸口缓缓渗出字迹:[莫管闲事]谢寅安捏起纸人,嗅到淡淡檀香。
他忽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锦囊倒出几粒红豆——方才那女子在崔记摊前掏钱时,从布袋漏出来的。
红豆上都有针眼大的小孔,像被什么虫子蛀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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