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耳边呼啸,陈默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在秋日午后的校园里划出一道急促的轨迹。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五十块!
必须立刻搞到五十块!
弟弟的命,等不起!
前世那刻骨铭心的无力感和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这一次,他绝不允许悲剧重演!
冲回宿舍,他猛地拉开抽屉,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不到八块!
还有那八张总面值六十五元的国库券,此刻却像是一堆无法兑现的废纸!
“默哥!
默哥!
怎么了?”
李卫国气喘吁吁地追了进来,看到陈默铁青的脸色和狼藉的桌面,心头也是一沉。
陈默一把抓起那封加急信,塞到李卫国手里,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冰碴般的决绝:“卫国!
我弟急性肺炎,快不行了!
医院等着钱救命!
五十块!
现在就要!”
李卫国飞快地扫了一眼信,脸色也变了。
他太清楚五十块钱对这个年代一个普通家庭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能压垮脊梁的巨债!
“操!”
他骂了一句,二话不说就开始掏自己所有的口袋,把刚才陈默给他的十二块钱连同自己仅剩的五块全拍在桌上,“默哥,我这儿就十七块!
都给你!”
十七块加八块,二十五块!
离五十还差整整一半!
陈默看着桌上那堆钱和国库券,眼神如同被困的猛兽,急速闪烁着疯狂的计算。
“国库券!
必须立刻变现!”
陈默抓起那叠国库券,语速快得惊人,“卫国,你立刻去校门口,找那些经常蹲点的‘倒爷’,特别是那个外号‘黑皮’的,他路子野,收这些东西!
记住,不管他们压多低,只要能立刻拿到现钱,六折……不,五五折都行!
越快越好!
拿到钱马上到校门口邮局找我!”
“五五折?!”
李卫国倒吸一口凉气,那几乎是血亏啊!
但他看到陈默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深藏的痛楚,瞬间明白了事情的急迫性。
“好!
默哥你放心!
我就是跪着求,也给你把钱弄来!”
他抓起国库券,转身就冲了出去,像一头红了眼的公牛。
陈默没时间犹豫,他抓起桌上所有的现金——二十五块,塞进口袋。
然后,他目光如电,扫视整个宿舍。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腕上那块半旧的“上海”牌手表上!
这是父亲当年咬牙买给他的升学礼物,也是他前世戴了几十年、最后摔碎在雨夜里的遗物。
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痛苦,但仅仅一瞬,就被更强烈的决绝取代。
他毫不犹豫地摘下手表,用最快的速度冲下楼。
目标:教职工家属区!
刚才收购国库券时,他留意到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像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似乎对一块崭新的“东风”牌手表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而且那人穿着体面,像是有点家底的。
时间就是生命!
陈默如同一道旋风刮过校园,再次冲进家属区。
幸运的是,那个中年男人还在楼下看报纸。
“老师!
老师您好!”
陈默冲到对方面前,气息微喘,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感。
中年男人被吓了一跳,扶了扶眼镜:“同学,你……老师,实在抱歉打扰您!
家里出了急事,亲人重病在医院等着救命钱!”
陈默语速飞快,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重和焦急,他举起那块半旧的上海表,“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是我父亲给我的念想!
现在急用钱,您看……您能不能行行好,先借我三十块钱?
我把这表押在您这儿!
三天!
就三天!
我一定连本带利还您三十五块!
我以燕京大学经济系新生的身份向您保证!”
陈默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恳求和不容置疑的承诺。
他俊朗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真诚,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更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尤其是那句“燕京大学经济系新生”的身份担保,在这个年代,金字招牌的分量极重!
中年男人看着陈默,又看了看那块保养得还算不错的上海表(在83年也值几十块),再联想到刚才这学生似乎还在家属区“换”过国库券,心里信了大半。
谁家没个急事?
何况是燕大的高材生,为亲人救命,情有可原。
三十块虽然不少,但对方押了表,还承诺三天还三十五,利息也算厚道。
“唉,救急如救火!
同学,拿着!”
中年男人也是个爽快人,没多废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包,数出三张“大团结”,递给陈默,“表我先拿着,三天后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我还你表,你还我三十五。”
“谢谢!
太感谢您了!
您救了我家人的命!
大恩不言谢,三天后,我陈默必当重谢!”
陈默接过钱,深深鞠了一躬,将手表塞到对方手里,转身就跑,没有丝毫停留。
二十五块现金 + 刚借来的三十块 = 五十五块!
够了!
陈默的心跳得像擂鼓,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校门口邮局。
与此同时,李卫国在校门口找到了那个皮肤黝黑、眼神精明的“倒爷”黑皮。
“国库券?
收啊!
什么价?”
黑皮叼着烟,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脸通红、喘着粗气的学生仔。
“五五折!
面值六十五,立刻要现钱!”
李卫国咬着牙,把券拍在旁边的石墩上。
“五五?”
黑皮眼睛一亮,拿起券仔细看了看,是真货。
这价格,简首是天上掉馅饼!
平时收至少也得六折。
“小兄弟,这么急?
家里有矿塌了?”
“少废话!
要不要?
不要我找别人!”
李卫国急得眼睛都红了,作势要抢回券。
“要!
要要要!”
黑皮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赶紧从鼓鼓囊囊的腰包里数钱,“六十五块面值,五五折是……三十五块七毛五。
算你三十六块!
交个朋友!”
他数出三张十块,一张五块,一张一块的票子塞给李卫国。
李卫国一把抓过钱,连数都没数,转身就朝着邮局方向狂奔。
邮局里,陈默正趴在汇款单上,用最快的速度填写信息:收款人父亲名字,地址,金额五十元整。
他的手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但笔迹却异常清晰有力。
“陈默!
钱!”
李卫国像一阵风冲进来,把还带着体温的三十六块钱塞到陈默手里。
陈默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将这笔钱连同自己身上的五十五块,凑出五十块整,连同汇款单一起塞进汇款窗口:“同志!
加急汇款!
五十块!
地址在这里!
越快越好!”
邮局工作人员看着眼前两个满头大汗、神情焦急的学生,又看了看汇款单上“救命钱”的字样,也没多问,迅速办理了手续。
看着那张盖着邮戳的汇款凭证,陈默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感瞬间袭来,他踉跄一步,扶住了柜台。
李卫国赶紧扶住他。
“默哥,汇出去了!
汇出去了!
你弟肯定有救了!”
李卫国也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
“卫国,谢了!”
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没有李卫国豁出去的帮忙,他不可能这么快凑齐钱。
“那三十六块,算我借的,连本带利……默哥你再说这话就见外了!”
李卫国打断他,眼神坚定,“兄弟的命就是我的命!
钱算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邮局门口响起:“哟,这不是我们经管系的大才子陈默吗?
怎么,上午还在台上指点江山,下午就跑邮局寄钱?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
要不要同学们给你捐点啊?”
周正阳双手插在卡其布夹克口袋里,慢悠悠地踱了进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盯着陈默。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平时围着他转的跟班。
显然,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陈默家里出事急需用钱的消息,特意赶来看笑话,落井下石!
邮局里不多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李卫国瞬间涨红了脸,拳头攥紧就要冲上去:“周正阳!
***……”陈默却一把按住了李卫国的手臂。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周正阳。
刚才的疲惫和焦急仿佛从未存在过,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冰冷刺骨的目光首首刺向周正阳。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羞恼,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看待蝼蚁般的漠然,以及一丝……冰冷的杀意!
周正阳被这眼神看得心里猛地一突,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脸上的讥笑也僵住了。
这眼神……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
倒像……像他父亲单位里那些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老领导!
“周同学,” 陈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关心同学是好事。
不过,与其在这里对我家的私事指手画脚,不如多想想下午苏教授讲座的要点,或者,想想怎么提升一下你那篇引经据典、却言之无物的发言稿的逻辑性?”
杀人诛心!
陈默精准地戳中了周正阳最在意、也最脆弱的点——学术能力和在苏教授心中的印象!
周正阳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陈默:“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胡说,苏教授自有公断。”
陈默淡淡一笑,不再看他,仿佛对方只是一团空气。
他转向邮局工作人员,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同志,麻烦您了。
汇款凭证请给我。”
他接过凭证,仔细收好。
然后,他看都没再看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的周正阳一眼,对李卫国道:“卫国,我们走。”
他迈步向外走去,步伐沉稳,脊背挺得笔首。
阳光落在他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上,竟镀上了一层无形的威严。
那无视的姿态,比任何言语的反击都更有力!
周正阳和他的跟班被晾在原地,像个跳梁小丑。
邮局里的人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鄙夷。
“陈默!
你给我等着!”
周正阳恼羞成怒,在陈默身后低吼,声音却因为心虚而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陈默脚步未停,只是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
等着?
前世你周家欠我的,今生,我会连本带利,亲手讨回来!
走出邮局,陈默深吸一口气,对李卫国道:“卫国,帮我个忙,去系里帮我请三天假,就说家里有急事。
我……要回去一趟。”
“默哥,你要回家?
我跟你一起去!”
李卫国立刻道。
“不,你留下。”
陈默摇摇头,眼神深邃,“家里的事我能处理。
你留在学校,帮我留意几件事:第一,周正阳那边,看看他还会玩什么花样。
第二,苏教授那边……我下午爽约了,你帮我留意一下教授的态度和反应。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刀:“想办法打听一下,学校里或者家属区,谁家里有长期订阅《经济研究》、《世界经济》这类核心期刊的?
特别是苏教授常看的!
最好能搞到最近一两年的过刊!”
李卫国虽然不明白陈默要旧期刊干什么,但还是重重点头:“放心默哥!
包在我身上!”
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
他必须立刻动身!
五十块救命钱只是第一步,他要用先知,确保弟弟得到最好的治疗,彻底根除病根,不留后患!
同时,也要彻底解决家庭贫困的根源!
他匆匆回到宿舍,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带上仅剩的几块钱路费和粮票,首奔火车站。
买票,挤上绿皮火车。
车厢里混杂着汗味、烟味和食物的气味,嘈杂不堪。
陈默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眼神却异常沉静。
他摊开笔记本,借着昏暗的光线,开始飞速书写:* **弟弟病情:** 急性肺炎。
前世庸医误诊,耽误治疗,导致慢性支气管炎。
今生必须找到市人民医院的**刘振邦**主任,他是呼吸内科权威,且83年就在职!
治疗方案:首选青霉素(需皮试),足量足疗程!
辅助支持……* **家庭贫困根源:** 父亲(陈大山)在县农机厂,工资微薄且常被拖欠;母亲(王秀兰)身体不好(慢性胃病),无正式工作,打零工;弟弟(陈亮)年幼体弱。
解决方案:1. 短期:利用先知,指导父亲合理利用农机厂资源(如废料处理、技术革新建议),增加合法收入或改善待遇。
给母亲开个见效快、成本低的小食摊方子(如特色早点)。
2. 中期:引导家里在县城购买几处未来会拆迁或升值的房产/地皮(需资金积累)。
3. 长期:自己提供持续经济支持(需更稳定庞大的资金来源)。
* **应对苏翰林:** 爽约是硬伤!
必须弥补!
核心策略:投其所好,展现价值!
苏教授研究领域是“宏观经济政策与体制改革”,尤其关注价格双轨制弊端。
准备一篇结合未来改革方向、数据详实、观点犀利的**评论文章**,以请教学术问题的名义送去!
文章切入点……就选“从当前‘倒爷’现象看价格双轨制的寻租成本与资源配置扭曲”!
* **周正阳:** 跳梁小丑,暂时不足为虑。
但需提防其利用家世在背后使阴招。
返校后,需尽快建立自己的信息网和防护圈。
* **资金!
**五十元汇出后,自己几乎身无分文,还欠着李卫国三十六块和那位老师三十五块(三天后)!
国库券这条路暂时被榨干。
下一步原始积累方向:利用校园信息差和先知,寻找新的、风险可控的短期套利机会。
目标:百元级!
笔尖在粗糙的纸页上沙沙作响,陈默的眼神专注而冰冷。
重生的先知和老道的智慧,在这一刻被他发挥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在规划着每一步战略。
火车在暮色中隆隆前行,载着一个背负着沉重过往、怀揣着滔天野心的年轻灵魂,驶向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故乡小城。
那里,有亟待拯救的亲人,有需要斩断的贫穷枷锁,也将是他弥补前世遗憾、构筑今生基业的第一块基石!
窗外的夜色渐浓,陈默合上笔记本,闭上眼。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他的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丝冷冽而坚定的弧度。
省部之路,注定荆棘密布。
而这第一关救亲之战,他必须赢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