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斤黄澄澄的粟米粒，在脏污的巷子地面上，安静地散发着谷物醇厚的、令人发狂的香气。
朱小八的胃袋像是被无数只饥饿的老鼠啃噬，灼烧感混合着痉挛的剧痛，让他蜷缩在地，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滴落在冰冷的泥土里。
系统光屏上，饥饿值锁定100%的血红字样，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
他几乎是凭着野兽的本能，颤抖着伸出手，抓向那袋救命的粮食。
指尖即将触碰到鼓囊囊的布袋边缘时，一只沾满泥垢、边缘带着火燎焦痕的破草鞋，无声无息地踩在了袋口上。
力道不大，却像铁闸落下，彻底断绝了朱小八的希望。
他猛地抬头。
沐英逆着巷口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天光站着，破麻布袍子的轮廓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像潜伏在黑暗里审视猎物的狼。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钻进朱小八因极度饥饿而嗡嗡作响的耳朵里：“木片呢？”
朱小八的呼吸一窒。
那块刻着粮仓巡更路线的木片！
他下意识摸向怀里——空空如也。
昨夜挣扎、被拖出狗洞的混乱画面瞬间闪过脑海。
是掉在洞里了？
还是……被眼前这只手，在拖拽他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走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后背，寒意甚至压过了胃里的灼烧。
“掉……掉在洞里了……”朱小八的声音嘶哑干裂，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他试图从沐英脸上找出一点端倪。
阴影里，那张泥污覆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踩在粮袋上的脚纹丝不动。
目标：沐英好感度：-10（高度怀疑） 系统光屏上的数字跳动着，比刚才更刺眼。
“粮仓守备，翻了三倍。”
沐英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个洞，堵死了。”
朱小八的心沉了下去。
唯一的线索断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粟米袋，饥饿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冲击着大脑。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垃圾腐臭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我……我拿东西换！”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挣扎着从腰间破布条里抽出那柄简陋的十字弩，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像是献祭的贡品。
粗糙的木弩在晨光下显得更加寒酸，但那个用他裤腰骨扣制成的滑轮组，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一点温润的光泽。
“这个！
防身用的！
射老鼠一射一个准！”
他急切地补充，声音因为激动和饥饿而颤抖。
沐英的目光落在那柄弩上。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
巷子里只剩下朱小八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隐约的市井嘈杂。
终于，那只踩在粮袋上的脚，缓缓移开了。
朱小八几乎是扑了上去，一把抱住那个粗布粮袋，沉甸甸的触感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扎口的破布条，抓起一把饱满的粟米粒，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咀嚼。
干燥粗糙的颗粒摩擦着口腔，带着泥土和仓储的陈旧气味，却被他饥渴的味蕾贪婪地吸收着，化作一股暖流，艰难地压向那仿佛要自我吞噬的胃袋。
叮！
检测到食物摄入！
饥饿值锁定解除！
当前饥饿值：95%系统的提示音如同天籁。
虽然依旧饥饿难耐，但那股令人疯狂的灼烧感和痉挛终于开始消退。
朱小八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肮脏的巷壁，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沐英蹲了下来，就在他面前，伸手拿起了那柄弩。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审视的专注。
枯瘦的手指拂过弓臂的纹理，摩挲着骨扣滑轮光滑的凹槽，最后停留在绷紧的麻绳弓弦上。
他试着用指尖勾了一下弦，紧绷的麻绳发出轻微的嗡鸣。
“怎么用？”
他问，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朱小八喘匀了气，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泥灰，指着弩臂中间的凹槽：“把箭……放这里，扣这个扳机。”
沐英从朱小八腰间的破布条里抽出一支石箭——粗糙磨制的石片箭头，细木箭杆，枯草扎成的简陋尾羽。
他学着朱小八的样子，将箭尾卡进凹槽，抬起弩臂，对准巷子深处一个倒扣着的破瓦罐。
“咔哒！”
扳机扣动！
弓弦猛地回弹，发出短促的破空声！
石箭激射而出！
“啪嚓！”
破瓦罐应声碎裂！
石箭去势不减，深深钉进了后面夯实的土墙上，箭尾兀自嗡嗡颤动！
沐英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一动不动。
晨光终于照亮了他半边沾着泥污的脸颊。
朱小八清晰地看到，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像是平静的深潭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漾起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深的幽暗覆盖。
那绝不是一个小乞丐看到新奇玩具该有的眼神。
目标：沐英好感度：-8 → -5（兴趣提升）光屏上的数字跳动了一下，虽然还是负值，但至少回升了三点。
朱小八心头微微一松，至少命暂时保住了，还搭上点好感……虽然还是负数。
“这玩意儿，”沐英放下弩，目光重新落在朱小八脸上，带着探究，“你做的？”
“祖传手艺，家道中落……”朱小八信口胡诌，话没说完，就被沐英打断。
“跟我来。”
他站起身，不容置疑地将那柄弩揣进自己宽大的破麻布袍子里，又弯腰，单手拎起那袋分量不轻的粟米，动作轻松得像是拎着一袋棉花。
“想活命，就别多问。”
---朱小八像条尾巴，沉默地跟在沐英身后，在濠州城迷宫般狭窄、肮脏的巷道里穿梭。
饥饿感虽然缓解，但身体的虚弱依旧让他脚步发飘。
他努力记着路：绕过散发着恶臭的烂泥塘，钻过一堵摇摇欲坠的土墙豁口，挤进一条堆满废弃陶罐、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越往前走，环境越显破败荒凉。
低矮的土坯房大多倾颓废弃，杂草在断壁残垣间疯长。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尿臊味、腐烂物的酸臭，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许多人长时间聚集不散的浑浊体味。
最终，沐英在一堵看起来与其他断墙没什么区别的土坯墙前停下。
墙上爬满了枯死的藤蔓。
他左右扫了一眼，迅速拨开藤蔓根部一处茂密的枯草，露出一个仅容一人爬行的矮洞。
“进去。”
他示意朱小八。
朱小八看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犹豫了一瞬。
里面会是什么？
贼窝？
还是更可怕的地方？
但沐英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让他别无选择。
他咬咬牙，俯身钻了进去。
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汗臭、霉味、劣质烟草和某种食物***气味的浑浊热浪扑面而来，几乎将他熏个跟头。
他手脚并用地爬过一段低矮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同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半坍塌的殿堂遗址。
高大的穹顶早己消失大半，露出灰蒙蒙的天空。
残存的几根粗大石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顶部结构，蛛网和灰尘在残存的梁木间垂挂。
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污秽不堪的干草和破布。
更触目惊心的是人——密密麻麻的人！
成百上千的乞丐、流民蜷缩在这片巨大的废墟里。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像一具具裹着破布的骷髅。
有的呆滞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漏风的屋顶；有的蜷缩在草堆里昏睡，发出病态的***；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像老鼠一样在人群缝隙里钻来钻去，翻找着可能存在的食物残渣。
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绝望和麻木是这里唯一的底色。
这就是濠州城的“孩儿军”据点？
丐帮老巢？
朱小八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
这哪里是帮派，分明是人间炼狱的前厅！
沐英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只有靠近洞口的一些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一下，随即又漠然地垂下。
他拎着粮袋，径首穿过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群，走向大殿深处一处相对“干净”的角落。
那里用几块破木板和草席围出了一个勉强算隔断的小空间，地上铺的干草也显得厚实些。
几个同样瘦削、但眼神明显锐利许多的汉子或坐或靠在那里，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正用小刀削着一块木头，看到沐英，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鹰哥，回来了？”
刀疤脸汉子声音沙哑，目光扫过沐英手里的粮袋，又落到他身后一脸菜色的朱小八身上，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啧，还捡了个雏儿？”
沐英没理他，将粮袋随手扔给旁边一个眼巴巴看着的半大孩子：“老规矩，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那孩子浑身一激灵，慌忙抱住粮袋，小跑着钻进了更深处的人堆里。
“他，朱小八。”
沐英指了指朱小八，言简意赅，“会点手艺。”
说完，他自顾自走到角落的草堆坐下，闭目养神，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朱小八顿时成了焦点。
刀疤脸汉子和其他几个汉子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刮来刮去。
那种审视牲口般的眼神，让朱小八浑身不自在。
“手艺？
啥手艺？
会舔碗底还是能把自己饿三天？”
刀疤脸嗤笑一声，引来旁边几人一阵低低的哄笑。
空气中弥漫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和排斥。
朱小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压下胃里残余的不适和心头的慌乱。
他知道，在这个地方，软弱和恐惧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他必须拿出点东西。
他目光扫过角落。
一个老乞丐正佝偻着背，费力地用两块石头敲砸一个坚硬的、不知名的植物块茎，想弄点能吃的东西。
旁边地上，散落着几根废弃的、粗细不一的木棍和竹片，还有几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借过。”
朱小八走到那堆“垃圾”旁，蹲下身。
在刀疤脸和其他人嘲弄、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他快速挑拣起来：一根韧性尚可的硬木棍，两片厚薄不一的竹片，几段麻绳，一块边缘锐利的燧石。
他盘腿坐下，将硬木棍横在膝上，用燧石锋利的边缘开始仔细地刮削木棍的两端。
动作不快，却异常稳定。
木屑簌簌落下，木棍的两端逐渐被削出浅浅的凹槽。
接着，他拿起那两片竹片，用燧石小心地在上面刻出卡口和凹槽。
最后，他拿起麻绳，手指翻飞，用一种复杂而稳固的绳结将竹片牢牢绑在木棍两端预留的凹槽上。
整个过程，朱小八心无旁骛。
汗水顺着他沾满泥灰的额角滑下，他也只是随手抹掉。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材料上，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仪器的组装。
周围嘲弄的低语声渐渐小了，那些原本带着恶意的目光，开始被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取代。
沐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当最后一道绳结被拉紧，一个粗糙却结构清晰的简易手钻出现在朱小八手中。
他拿起地上那个老乞丐敲了半天没敲开的硬实块茎，将钻头尖端抵在块茎表面，双手握住钻杆，开始用力搓动。
“吱嘎……吱嘎……”木杆快速旋转，燧石钻头在坚硬的块茎表皮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碎屑飞溅。
几秒之后，一股带着清香的、乳白色的汁液，从钻孔处缓缓渗了出来！
老乞丐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冒出的汁液。
朱小八停下动作，将钻出一个小孔的块茎递给老乞丐：“试试，吸里面。”
老乞丐颤抖着手接过，凑到嘴边用力一吸。
“滋溜——”一股混合着植物清甜和淀粉质感的汁液滑入喉咙。
他猛地呛咳起来，但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近乎狂喜的表情！
“水！
甜的！
有吃的了！”
老乞丐嘶哑地喊了出来，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淌下。
他抱着那块茎，像抱着稀世珍宝，贪婪地吸吮着。
整个角落瞬间安静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朱小八和他手中那个简陋的手钻上。
刀疤脸汉子脸上的嘲弄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一种深沉的审视。
周围几个汉子也凑了过来，拿起地上其他坚硬的根茎或果壳，学着朱小八的样子尝试钻孔。
“吱嘎…吱嘎…”的声音此起彼伏。
很快，惊喜的叫声接连响起：“开了！
真开了！”
“里面有仁儿！”
“好东西啊！”
原本弥漫的绝望麻木气息，仿佛被这小小的手钻搅动了一下，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
叮！
在丐帮据点引起小范围关注！
帝王气运+0.05%！
当前气运：0.06%光屏的提示让朱小八精神一振。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依旧带着惊疑、但己明显少了敌意的面孔，最后落在沐英身上。
沐英也正看着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朱小八的影子。
目标：沐英好感度：-5 → 0（中立观察）数值跳到了零。
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鹰哥，这小子……”刀疤脸凑到沐英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复杂。
沐英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柄简陋的十字弩，随手扔在朱小八面前的干草上。
“这个，”沐英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能打鸟吗？”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带着比刚才更强烈的热切和贪婪。
鸟！
那可是难得的肉食！
朱小八看着地上的弩，又看看沐英平静的脸。
他知道，刚才的手钻只是开胃小菜，这才是真正的考题。
一个回答不好，好不容易提升到零的好感度，恐怕会瞬间跌入深渊。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弩。
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略微平复。
“能。”
朱小八抬起头，迎向沐英和周围所有审视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但需要更好的箭，和一点时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木棍和燧石碎片，脑中飞速计算着材料强度和可能的改进方案。
“给我半天，”他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笃定，“我让它能射下天上的麻雀。”
废墟里一片寂静。
只有远处角落里，老乞丐吸吮块茎汁液的“滋溜”声格外清晰。
沐英看着他，沾满泥污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半天。”
沐英重复了一遍，声音听不出喜怒，“没有麻雀，你就把自己挂上弩弦射出去。”
目标：沐英好感度：0 → +1（初步认可）光屏上的数字，终于跳到了微弱的绿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