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晚餐与初露锋芒的对手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晚晚仰着脸,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惊讶。
雨水在玻璃窗上疯狂流淌,咖啡馆内暖黄的灯光映着她白皙的皮肤,额前几缕碎发被空调风吹得轻轻晃动。
她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男人,他穿着不算挺括的衬衫,袖口挽着,脸上带着社畜特有的疲惫,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
陆泽宇举着伞的手停在半空,有点僵硬。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突兀。
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冲过来递伞?
这行为简首可以归入“地铁变态痴汉”的范畴了!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陈默那张幸灾乐祸的胖脸,还有那句“被甲方虐出幻觉了”。
完了,这下真成笑话了。
就在陆泽宇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准备尴尬地收回手说声“抱歉打扰了”时,林晚晚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旧伞上。
那把伞的伞柄磨得有些发亮,折叠处的布料也洗得微微发白。
然后,她微微弯起了嘴角,那困扰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一个很浅、但很真诚的笑容。
“谢谢。”
她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雨确实好大。”
她并没有立刻接过伞,而是指了指自己放在脚边的帆布包,“我…我画完东西正准备走,没想到雨下这么急。
你…也要用伞的吧?”
“啊?
哦!
我…我和朋友一起,他开车!”
陆泽宇赶紧解释,语速有点快,生怕对方拒绝,“他家离这不远,我搭他车就行!
这伞你先拿着,别淋着!”
他不由分说地把伞往前又递了递,几乎要塞到林晚晚手里。
指尖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温热的,带着点铅笔灰的微涩感。
陆泽宇像触电般缩回手,耳根有点发烫。
林晚晚这次没有犹豫,接过了那把旧伞,指尖摩挲了一下磨得光滑的伞柄。
“那…太谢谢你了。
我明天还在这里画画,大概还是这个时间,你来拿伞好吗?”
她看着陆泽宇,眼神坦荡而干净。
“好!
没问题!
我…我明天过来!”
陆泽宇忙不迭地点头,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甚至涌起一丝小小的雀跃。
“我叫林晚晚。”
她补充道,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陆泽宇。”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嗯,陆先生,明天见。”
林晚晚点点头,把速写本小心地装进帆布包,背好,然后撑开了那把有些年头的黑伞。
“再次谢谢你。”
她再次道谢,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一股潮湿的风裹挟着雨汽涌进来,林晚晚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白茫茫的雨幕中。
那把旧伞在她头顶撑开一小片干燥的天空,在汹涌的人流里,像一叶倔强的小舟。
陆泽宇站在原地,看着门口,首到陈默那胖乎乎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膀上。
“行啊宇哥!
深藏不露!
这搭讪水平,教科书级的‘雪中送炭’啊!”
陈默挤眉弄眼,一脸坏笑,“还‘陆先生’?
啧啧,有戏!
绝对有戏!”
“滚蛋!
少胡说八道!”
陆泽宇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但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下。
刚才那点尴尬和紧张,被林晚晚干净的笑容和那句“明天见”冲散了不少。
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和那个安静的画画的女孩,悄然浸润了一小块。
“走吧,车在对面商场停车场。”
陈默搂着他的肩膀往外走,“不过先说好,明天哥们儿可不当电灯泡了,你自己来拿伞,好好把握机会!”
雨势小了一些,但依然淅淅沥沥。
两人冲进雨里,跑向对面的商场。
陆泽宇的衬衫很快被打湿了肩膀,黏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但他心里却不像来时那么堵了,甚至觉得这雨也没那么讨厌。
陈默的车是一辆二手的国产SUV,里面弥漫着烟味、快餐盒味和一种属于单身技术宅的独特气息。
车子在拥堵的晚高峰车流里缓慢挪动,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摇摆。
“对了,宇哥,”陈默一边烦躁地按着喇叭,一边说,“你听说了没?
‘星耀’要接个大单子,好像是给那个新开的‘云顶’购物中心做整体推广策划。
听说甲方贼有钱,要求也贼高。
老板这几天脸拉得跟驴似的,估计压力山大。”
陆泽宇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听说了。
不过这种大案子,怎么也轮不到我们这种小兵操心吧?
策划部那几个大佬肯定要亲自上阵。”
“那可不一定!”
陈默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听说,甲方点名要方案竞标!
而且,这次合作方来头不小,是‘锐点’的人!”
“锐点?”
陆泽宇睁开眼,眉头微皱。
“锐点广告”是海城广告界的顶级玩家之一,以策略犀利、创意大胆著称,服务对象都是些高端品牌和国际公司。
对他们“星耀”这种中型公司来说,“锐点”是仰望的存在,也是潜在的可怕对手。
“对!
就是锐点!”
陈默肯定道,“听说带队的,是他们那边新挖来的一个狠角色,叫什么…沈明玥?
对,沈明玥!
据说在之前的公司就战绩彪炳,人送外号‘方案杀手’,专治各种不服。
这次竞标,咱们星耀,悬了!”
沈明玥?
这个名字第一次清晰地闯入陆泽宇的耳朵。
一个来自顶级对手公司的“方案杀手”?
光是这外号,就带着一股凌厉的、不好惹的气息。
他仿佛己经预见到未来几天,星耀策划部将会是怎样一种鸡飞狗跳、愁云惨淡的景象。
刚刚因为林晚晚而轻松一点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这就是社畜的宿命吗?
永远有新的挑战和压力在前方虎视眈眈。
车子终于龟速挪到了陆泽宇租住的老旧小区门口。
告别了陈默,陆泽宇冲进楼道,抖落一身水汽。
刚掏出钥匙,手机又响了。
不用看,肯定是老妈。
果然,电话一接通,老妈那熟悉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宇啊!
到哪儿了?
怎么还没回来?
念初都到啦!
特意调休了晚班过来的!
你陆叔叔苏阿姨也在!
菜都上桌了,就等你了!
快点快点!”
陆泽宇心里咯噔一下。
苏念初来了?
父母和苏家父母都在?
这阵仗……他心里那点因为林晚晚而起的涟漪瞬间被巨大的现实压力拍扁了。
“妈,我刚到家楼下,这就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挂断电话,认命地爬上楼梯。
推开家门,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和热闹的人声扑面而来。
小小的客厅里挤满了人。
陆爸陆妈,苏爸苏妈,还有穿着简单米色连衣裙、温婉安静的苏念初。
她正端着一盘油焖虾从厨房出来,看到门口的陆泽宇,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泽宇哥,回来啦?
快洗手吃饭,外面雨大吧?”
“嗯,还好。”
陆泽宇挤出一个笑容,目光掠过苏念初。
她总是这样,温温柔柔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长辈们立刻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哎呀,泽宇看着瘦了!
工作太辛苦了吧?”
苏妈妈心疼地说。
“就是,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要是有个人在身边照顾着,我们就放心了。”
陆妈妈立刻接话,意有所指地看向苏念初。
“念初这孩子多好,工作稳定,性格又好,对长辈又孝顺。
泽宇啊,你可得抓紧点,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
苏爸爸也加入了“助攻”行列。
苏念初微微低着头,脸颊有些泛红,安静地给长辈们盛汤,没有接话。
陆泽宇坐在饭桌旁,感觉浑身不自在。
桌上丰盛的菜肴似乎也失去了味道。
他看着苏念初,心里五味杂陈。
感激她的好,理解父母的期望,但那种被无形绳索捆绑、被推着往前走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咖啡馆里那个安静画画的身影,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有那句“明天见”。
那个世界,似乎离眼前这喧闹的、带着明确目的的“家宴”,隔着千山万水。
“泽宇哥,尝尝这个虾,阿姨烧得可好了。”
苏念初夹了一只虾放到他碗里,声音轻柔。
“嗯,谢谢。”
陆泽宇机械地应着,剥开虾壳。
鲜美的虾肉在嘴里,却尝不出多少滋味。
饭桌上,长辈们的话题依旧围绕着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打转,仿佛己经为他们规划好了未来的每一步。
陆泽宇努力应付着,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
他偷偷看了一眼苏念初,她依旧温顺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但陆泽宇却莫名地觉得,那笑容背后,似乎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
她真的愿意接受这样被安排好的、顺理成章的未来吗?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窗。
陆泽宇低头吃着碗里的饭,只觉得这顿“家宴”,吃得比加班还累。
咖啡馆的静谧和眼前的热闹,仿佛是割裂的两个世界。
而那个叫沈明玥的“方案杀手”带来的压力,也像这阴沉的雨天一样,悄然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