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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3-05
**建隆三年三月十七·未时正·蒙顶山茶场**陆明卿的指尖在泛黄的账册上摩挲,裁纸刀寒光一闪,刀刃刺入《天圣茶课》第三卷的装订线。

窗外暴雨如注,铅灰色的云团压得茶场屋檐低垂,雨水顺着歇山顶的鸱吻兽首倾泻而下,在青石阶前撞成碎玉。

他蹙眉盯着“雨前茶二百三十斤”的墨字,忽然刀尖一滑——楮皮纸裂开细缝,一片暗红斑驳的茶芽从夹层悄然滑落。

叶脉虬结如蛛网,凝结的血渍在漏窗透进的雨光中泛着诡谲釉色,像极了去年潭州茶商暴毙案中,死者牙缝嵌着的那片血茶。

“典事大人!茶马司八百里加急!”书吏王五的破锣嗓撕裂雨幕。

陆明卿不动声色地用《茶经》压住异样的茶芽,账页却无风自动,簌簌翻至末章。

烛火摇曳间,一行朱砂小楷从纸缝渗出:**“戊戌年霜降,短斤一百七十三”**。

他喉头一紧——戊戌年霜降,正是前任押运使陈平连人带车坠入嘉陵江的日子。

油纸伞骨咯吱作响,鎏金公文筒从伞下递出。

筒身火漆上的双凤衔芝纹被雨水浸透,孔雀蓝印泥正顺着凤尾蜿蜒晕染,将青砖地洇出几道妖异的靛痕。

陆明卿接过铜筒时,指腹擦过筒底两道交错的刻痕,状若毒蛇獠牙。

去年深秋,他跪在嘉陵江畔的泥泞中查验陈平遗骸时,那辆倾覆的辕车底板,也刻着同样的军中暗语:**“鸩”**。

“赵主簿特意叮嘱,要您即刻画押。”

王五的蓑衣滴着水,在青砖地上蜿蜒出蜈蚣状的湿痕。

火漆裂开的刹那,一缕混着槟榔气息的龙脑香钻入鼻腔。

陆明卿瞳孔骤缩——蜀地深山怎会有岭南市舶司的贡香?上月查封琼州走私船时,他在暗舱成篓的砒霜旁,见过一模一样的毒果碎屑。

---**未时三刻·茶场廨房**暴雨砸在歇山顶的琉璃瓦上,炸开万千银珠。

公文展开的瞬间,烛芯突然爆出朵青白色的灯花,将“陆明卿”三个字的投影扭曲在粉墙上,宛如吊颈的绳结。

“着蒙顶山茶场典事陆明卿,于三月二十押送瑞云翔龙贡茶三十六篓入京……”他的目光在落款处凝成寒冰。

朱砂官印旁黏着半枚指纹,螺纹间隙嵌着的茶末泛着金斑,与账册中带血的茶芽如出一辙。

“陆典事平步青云,当真是天道酬勤。”

阴恻恻的嗓音贴着耳根炸响。

陆明卿转身时,主簿赵德芳的皂靴已碾住那片飘落的火漆。

这个克扣他三年俸禄的上司,此刻正转着串鸡骨白佛珠,官袍下摆沾满猩红泥浆——蒙顶山特有的朱砂黏土,只分布在禁采的北坡崖洞。

陆明卿躬身长揖,鼻尖掠过对方袖口逸出的槟榔香。

上月那艘琼州货船的暗舱里,成篓的毒果与砒霜同储一室,船主脖颈处烙着的双鱼纹,与赵德芳腰间鱼符袋上的刺绣分毫不差。

“此去汴京八百里驿道……”赵德芳枯枝般的手指摩挲鱼符,铜器摩擦声刮得人耳膜生疼,“陆典事可莫要步了陈押运的后尘。”

---**酉时三刻·装车场**暴雨中的装车场鬼气森森。

三十六辆黑漆辕车如玄甲卫列阵,青篾茶箱在雨中泛着冷铁幽光。

跛脚茶工老张蜷在第三辆辕车下,桐油刷子正反复涂抹加固的篾条,动作机械如提线木偶。

“开箱。”

陆明卿举起羊角灯,琉璃罩将雨幕滤成浑浊的琥珀色。

老张的独眼在火光中瑟缩:“大人……昨日巳时便封箱固篾……”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震得篾箱哐啷作响。

纷纷扬扬的茶末洒落,在灯光里泛起星点金斑——硫磺熏制的私茶痕迹。

陆明卿记得刑部邸报记载,去岁潭州茶商暴毙案,死者牙缝里就嵌着这种金斑茶末。

惊雷劈裂层云。

陆明卿瞥见老张翻卷的袖口下,腕骨处淤青形如鹰爪。

三日前巡山,他分明看见赵德芳的亲随指上戴着嵌鹰首的玄铁扳指。

那扳指内侧刻着“将作监丙字号”,是军械司打造弓弩的标记。

---**戌时初·岭南商队**“典事大人!岭南商队求借雨棚!”守卫的呼喊撕裂雨帘。

十辆乌篷马车冲破雨幕,领头商人玄色大氅翻卷如夜枭振翅,腰间双鱼玉坠在闪电中泛起青光——岭南盐铁使的家纹,此刻却悬在一个商贾的蹀躞带上。

更诡异的是,商队马匹的蹄铁印在泥地里,竟呈罕见的六瓣梅花状,与五年前荆湖路私盐案中的蹄印图谱完全吻合。

陆明卿按紧鱼符袋,指腹触到夹层里突兀的硬物。

借着转身查看马车的阴影,裁纸刀挑开内衬:一片染血的茶芽正渗着暗红,叶脉纹路与账册中那片严丝合缝。

更令人心惊的是,茶芽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陈”字,正是陈平的手迹。

马车队里忽传出婴儿啼哭。

那声音尖利如竹哨,混着雨声竟似山魈夜嚎。

陆明卿猛然回首,老张佝偻的身影连同第三辆辕车已隐入雨雾,唯留地上一串凌乱足迹,转瞬被暴雨吞噬。

他注意到足迹边缘的泥浆泛着诡异的碧色,与赵德芳官袍下摆沾染的朱砂泥截然不同。

---**戌时三刻·惊变**松明火把忽然齐齐摇曳。

陆明卿的瞳孔骤然收缩——在岭南商队末车的篷布缝隙间,半张惨白的人脸正死死盯着他。

那人额间点着朱砂,眉骨处有道蜈蚣状的旧疤,正是茶马司失踪半年的前任押运使陈平。

更骇人的是,陈平的瞳孔蒙着层灰白翳膜,脖颈处紫黑尸斑已蔓延至下颌,分明是深埋地底月余的腐尸才有的特征。

“大人小心!”王五的惊呼炸响耳畔。

陆明卿侧身闪避的刹那,装车的青篾箱突然爆裂。

二十个锡罐滚落雨地,罐身“瑞云翔龙”的朱砂拓印正在暴雨中溶解,露出底下“黄芽”两个漆金小篆。

其中一个锡罐裂开,滚出的根本不是茶叶,而是布满孔洞的人指骨,骨缝里塞着干枯的茶梗。

惊雷再起时,商队马车的篷布突然掀开。

十三具桐木人偶整齐端坐,每具人偶手中都捧着一盏越窑青瓷茶瓯。

瓯中茶汤猩红如血,水面漂浮的正是带血的黄芽茶。

最中央的人偶忽然抬手,机械的指尖蘸着茶汤,在车板上写出血字:**“茶引即死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