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残阳如血。
裴柏带领赶了一天路的军队驻扎在一片草地休息。
手下突然来报,副将赵符已经等候在帐外。
“行远,何事前来?”
裴柏依旧盯着地形图,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也没抬头。
“长青,我听到一些消息,此刻宫中怕是已经变了天了……”
赵符斟酌着用词,“依臣所见,先派一小队回去探探情况如何?”
“等探到具体消息后,回锦州杀个出其不意,我们的胜算岂不是更大?”
倒不是他赵符贪生怕死,只是此刻情形贸然回去,无异于送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话不无道理,而且他们这支军队人数上不占优势,战斗技巧也没有京中禁卫军那么优良。
此行怕是凶多吉少。
若是能多等几日,多打探些城中的消息再攻城……
裴柏听罢,淡淡摇了摇头,“依我之见,不可如此。”
“宫变事发如此突然,但能举事,宣泽必做了万全的准备,如今我们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在外待得越久,越容易遇到宣泽埋伏的军队,坏了大事。”
“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
三天三夜的日夜兼程,看到远处熟悉的城门,裴柏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他环视一圈自己的将士——这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们啊!
“全军听令!破城!”
裴柏身后突然传来利刃破空的声音,常年作战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回身格挡,便看到三枚直冲面门的飞镖。
电光火石间,他凭借身法躲过两枚飞镖,一枚飞镖贴着他的右臂飞了过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飞镖的“主人”已经被周围的将士按下。
这种生死存亡关头,最亲的兄弟给自己捅了刀子。
“晋宇!你!老子真是看错了人!”
赵符恨恨地踹了他一脚,骂骂咧咧,却又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暗暗收了些力道,实在是没有狠下心来。
“属下负将军,此生有愧。……然这三枚飞镖没有扎在将军身上,我家中老母妻儿便会遭受凌迟之苦啊!”
晋宇流泪,头几乎要沉在土里,“属下……属下真的不想……”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又急忙补充道,“我换了镖,只会伤些皮肉,不会中毒!不会的!”
裴柏扯下衣摆简单止血,闻言沉默半晌,叹息一声,“军法处置!”
“属下已无颜面继续跟随将军,各位兄弟对不住了!晋宇与诸位来生再见!”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刀,刺入自己的胸口。
事情发生的太快,等众人意识到时,晋宇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后来的事情就好像幻梦一场,回忆起来只有一片血红。
宣泽和他埋伏的禁卫军鬼魅般出现,随之而来的是残忍的杀戮,淬了毒的铁箭搭在弦上,剑雨瓢泼。
身边的兄弟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裴柏恨的目眦具裂,却无法靠近始作俑者宣泽一分一毫。
直至重伤晕倒,他仍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
——
待到裴柏悠悠转醒,已是一天后。
他发现自己躺在监牢的草垫子上,意外的是身上的伤口居然被处理过。
裴柏心中暗道好笑,一边在背后放冷箭,一边害怕自己死,这乱臣贼子还真有点意思。
莫非自己有什么利用价值?
裴柏还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他最不想看到的人说着他最不想听到的话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裴将军,别来无恙。”
宣泽仿佛是为了震慑他似的,穿了一条染血的龙袍。
饶是裴柏在政治上多愚钝,他也猜得出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只是在这种关头,他也不想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借助草垫子与监牢湿冷的墙壁,他忍着伤口开裂的疼痛艰难撑起身体,尽量用一种平等的姿势盯着宣泽,眼神里全都是“你有种杀了我”的挑衅。
宣泽看懂了他藏在眼神里的挑衅,仿佛为了激怒他一般含笑开口:“裴将军可是一心求死?”
“可是有人不想让朕动手哦。”
宣泽话音一转,语气莫名:“朕曾听闻,裴将军与长公主是故交?”
裴柏一怔,不明白此刻为什么会提到长公主,但思绪确确实实的跟着去了。
故交么。
少时,他确实见过长公主几面。
那时长公主尚年幼,却已有倾城之姿,蛾眉婉转,巧笑倩兮,恍若神女一般,他隔着人堆偷偷看了她好多眼。
后来公主出落得越来越落落大方,京城中少年郎皆倾慕公主,他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自知自己身份不能与公主匹配,也就慢慢地压下了这种心思。
宣泽看出了他的迟疑,呵呵调笑道:“好一个郎有情妾有意,怪不得朕的好棠儿在那种关头还念着你。”
裴柏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眼前的人也并不想给他反应的时间。
下巴被重重抬起,宣泽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别急,我马上就带你去见她。”
“但是你不能这样去。”
话音刚落,两个拿着浸透盐水长鞭的暗卫鬼魅般冒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后就开始左右开工。
披头盖脸、鞭鞭入肉,尚有旧伤的裴柏忍不住发出吃痛的闷哼,但是他仍强忍着,不想发出乞怜的声音。
“就是要这样才好嘛……啧啧,我见犹怜。棠儿看到一定会心软的,对吧?”
宣泽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残忍的情景,裴柏死死盯着宣泽,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此刻的宣棠还不知道裴柏正经受着这般残忍的酷刑,她还在趁着有人来给她送饭时想尽办法打听消息。
宣泽昨日突然转了性子,把她从那破败的宫殿放了出来,除了不许她见弟弟宣樾,宫中其他地方也没有限制她的出行。
奇怪的是路上遇见的所有人看到她都噤若寒蝉。
宣棠起初还感觉诧异,直到有宫女在送饭时和她说了句无关痛痒的家常话,就被宣泽以言行无状的名头打了板子。
这种情形宣棠怎么能猜不到这是宣泽有意打压她?
她现在只希望裴柏大将军能回来,即使不能和宣泽正面打一场,宣泽也会有所忌惮。
裴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