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蘅把碗筷茶壶端到屋内,掰碎晌午吃剩的饼,放进去两颗乌梅干调味,饼泡软后浸入乌梅干的酸甜,别有一番滋味。
她很快将一碗饼连汤都不剩的吃进肚子。
吃饱继续干活,擦桌子擦椅子擦床,等外面的被子晾干,穿针引线缝好铺在床上。
全部收拾妥当,日薄西山。
西厢房的轩窗正对小院,窗下栽种几棵茉莉,芳姿少比,浓郁的香气飘进房中,陋室生辉。
徐蘅疲乏地倚靠在床头休息,随手拿了本以前师傅留给她的医书看,犯困时合上眼睛,睡也不敢敞开了睡,怕睡过去晚上伺候不了慕容厉,只好贴着床沿规规矩矩平躺……比木偶还老实。
慕容厉早已忘记院子里还有徐蘅这个人,他在彩凤楼请师弟师妹们吃完饭,众人心照不宣的达成一致排外后,他还有兴致带李达川去戏园子看一场戏,天黑才回家。
进到院子,看见石桌上的灵芝,才想起多了一个人。西厢房未掌灯,里面不知有无人在。
灵芝已经晒透,慕容厉将灵芝装回箱子,借着满天星斗,踏进西厢房,把箱子放回原位。
内室的门关着,他目不斜视的走出来,回到北屋的书房,抓李达川过来学习医书。
李达川白日去万松学堂念书,晚间跟着慕容厉学医,学堂休息日还要去药铺抓药,比拉磨的驴还忙,一天都不带歇的。
小胖子无精打采地坐在低矮的几案边,把玩手里装蛐蛐的罐子。
慕容厉先考他学堂知识,“朝闻道夕死可矣,讲你的见解给我听。”
夫子在课堂上讲过,绝对讲过,李达川眼珠子翻到后脑勺,记不起来一丁点儿,只好按自己的理解,“早上......打听到......去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得死。”
“......”洋相还是要胖子出,敦厚!
慕容厉道:“三斤四两五花肉,对下联。”
“这简单,吃,我最在行。”李达川眼珠一转,张嘴就来:“六钱七厘八角花。”
一拍大腿,“横批:回家炖肉!”
李达川摸摸肚子,彩凤楼的烤乳猪消化的差不多了,“表哥,你要一视同仁,姑丈不是吩咐你也教徐蘅医术,把她叫过来背诵《黄帝内经》,她一个倒数第一还不加把劲儿,天理不容。”
慕容厉气笑了,“一大把人想拜我为师,求不到机会,你有机会却不珍惜,去,给我站院子去,等着遭雷劈。”
“好表哥,我知错了,我学还不成吗?”李达川在慕容厉对面盘腿坐下,捧起书,打声哈欠,看着医书,思念乳猪,还有徐蘅说的乌梅干,到底什么味......
慕容厉对着这头小牛犊,懒得弹琴,给他一张纸一支笔,叫他抄书。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更何况李达川记性也不好。
到亥时,慕容厉吹熄蜡烛,去浴房沐浴。
徐蘅饿着肚子一直等到亥时,莫风终于来叫她过去伺候慕容厉。
站在浴房门前,徐蘅抓着莫风给她的搓背面巾,心砰砰直跳,眼泪成串的往下流。
娘,我要学坏了。尚未成亲,就去伺候男人沐浴!
她抬起袖子擦干眼泪,推开那扇门,浴房水汽氤氲,中央一个硕大的木桶,慕容厉背对她趴在桶沿,袒露光滑结实的脊背。
她跨不过心里的坎,迈不动脚,拨开氤氲白气,看清楚了。
他还挺白。
“你怎么才来?”慕容厉的声音像吞了蜂蜜,发黏的埋怨。
徐蘅不敢吱声,小心翼翼挪到桶边,谨记莫风的嘱托,搓背要卖力,因为公子常年习武,力道太轻,他觉不出舒服。
事已至此,多想无意,徐蘅一咬牙一狠心,就当慕容厉是条被单,搓就是了。
她就不信搓不烂他。
搓,搓,搓!
“你没吃饭啊,使劲儿。”慕容厉喊。
徐蘅晚上确实没吃饭,没人叫她吃饭,她去膳厅看了看,里面空无一人,只好饿着肚子回去。
慕容厉趴在那儿,热水包围,劳累一天终于放松,长长地叹出一声,半眯着眼睛,不满意道:“你用力啊,怎么跟个女人似的,我坐诊大半天,背僵硬的发酸。”
什么叫跟个女人似的,徐蘅觉得这话奇怪,她就是女人啊,难道慕容厉没把她当女人?还是没把她当人?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再不用力,扣你银子。”
徐蘅今日身心俱疲,实在没劲儿了,热气几乎让她窒息,喘着粗气道:“不行,没力气,搓不动了。”
这声音?
慕容厉睁开眼睛,猛地转身,水面激起千层浪,溅湿徐蘅头发脸面,他手撑住木桶,又惊又怒,“怎么是你!”
不应该是她?是莫风叫她来伺候慕容厉的。
她张口要解释,慕容厉凛声道:“转过去,我穿衣服。”
徐蘅腿都蹲麻了,扶住桶边站起来,转过去,听见慕容厉在身后骂:“你好大的胆子,才来第一天,就做出这种***之事,明天你收拾包袱走人。”
“你说什么?”徐蘅瞪大眼睛,转回身,慕容厉刚从木桶中站起来,手还没够到衣服,***的立在她面前,她直视他的眼睛,“你再说一遍,谁***?”
慕容厉打从记事起,没被女人看全过,“哗啦”一声水响,他重新坐回木桶,火气顶到天灵盖,“滚出去。”
“我不出去,话还未说清楚。”徐蘅不依不饶,“你凭什么骂我***?明明是你吩咐你的小厮叫我来的。”
她不顾尊严的来伺候他沐浴,豁出去颜面不要,委曲求全逆来顺受,竟落得如此下场。
徐蘅不由得怀疑慕容厉是故意这么做,好把她赶出府。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叫你来了,我叫谁来也不会叫你来。”慕容厉嗤笑道,“就凭你,也能入得了我的眼?”
徐蘅瞠目结舌,不知为何,她相信慕容厉没有说假话,虽然只与他接触短短一日,但就知道他不屑于撒谎。
慕容厉瞄一眼徐蘅发白的脸,心里骂小南蛮子诡计多端,这会儿又开始装可怜,“你还不走,明日你告诉我爹,你要离开慕容府,投奔亲戚。”
蓦地,徐蘅悲愤交加,委屈极了,泪珠一颗一颗往外蹦,口中嗫嚅:“我……无人可投奔。”
慕容厉最烦女人哭哭啼啼,趁此机会把徐蘅赶出府最好,一不做二不休道:“我给你一笔银子,天大地大,你从哪来回哪去。”
“师兄,今日之事有误会,容我明日与你详细解释,可否?”徐蘅胡乱擦一把眼泪,她绝对不能离开慕容家,天大地大,无容身之地。
慕容厉耐心耗尽,陡然高声:“出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再说下去,只会惹来慕容厉更多的厌烦,徐蘅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净房外走,每走一步,心里便冷静一分。
走到门口时,她听见慕容厉窸窸窣窣的穿衣裳声音,一旦他离开浴房,待到明日,即便她有十张嘴,把误会解释的鱼骨分明,也毫无用处。
慕容厉依然会借题发挥,让她离开慕容家。
徐蘅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让慕容一家人如此厌恶她,而眼下不是追根溯源的时候,她不能让慕容厉离开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