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心公园长椅在望,隔着一条不算太宽的马路。
林深提前到了,手中捧着一束白玫瑰,露珠缀在花瓣边缘,欲坠未坠。
今天室外的空气格外清冽,但不知为何吸入肺腑却带着阵阵凉意。
他站在熟悉的位置,目光投向对面人行道亮起的灯,那里的数字缓慢跳动:60,59,58…林深拇指无意识地隔着风衣布料,摩挲着内衣口袋里坚硬的丝绒小盒,心跳逐渐加速。
他想象着苏棠看到戒指的模样——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是否会露出震惊的神色,又会不会漾开惊喜的波纹?
她会说什么,是“林深,你是不是傻?”
还是首接扑过来,撞他个满怀?
无论哪种,都让他心头发烫。
转眼绿灯亮起。
人群像解冻的溪流,开始移动。
林深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白色连衣裙在晨风中微微拂动,像初绽的栀子。
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发丝调皮地贴在光洁的颈侧。
她也看到了他,隔着穿梭的车流,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明亮得晃眼。
她抬起手臂,用力朝他挥了挥,脚步轻快地汇入过街的人流。
“林深!”
苏棠温婉的声音穿过马路,带着些许秋风迎面吹来。
林深的心顿时被那笑容和幸福填满,边笑着抬起手回应:“慢点!
看着车!”
他向前走了两步,更靠近马路边沿,准备在她踏上这边人行道的第一时间,将那束带着露珠的白玫瑰递到她怀里。
她白色的身影在斑马线上轻盈移动,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十五米,十米… 他渐渐能看清她眼中跳跃的喜色。
就在此刻!
一声极其尖锐、撕裂耳膜的刹车声猛地炸裂开来!
那声音跟正常刹车相比是那么的刺耳,仿佛是金属结构在极限压力下发出的、濒临崩溃的绝望嘶鸣。
刹时,林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
眼角的余光被一道庞大、失控的灰色巨影占据。
它从侧后方疯狂地斜插冲出,速度快得让人做不出任何反应。
“苏棠——!!!”
林深的嘶吼冲口而出,带着撕裂般的惊骇。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时间像一卷无穷尽的棉线被无限拉长。
苏棠的白色连衣裙和她娇小的身躯,如同一只被无形巨手狠狠拍飞的白蝶,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而残酷的弧线。
她的脸上只有惊愕和难以承受痛苦。
那一瞬,血色从皮肤下急速褪去,身体重重砸落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距离林深只有几步之遥...沉闷的撞击声敲碎了林深最后一丝侥幸。
她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蜷曲着,纯白的裙摆被迅速蔓延开的、粘稠、暗红的液体浸染,刺目得令人窒息。
他没有发现紧握着的白玫瑰脱手坠落,花瓣在撞击中西散飞溅,混入那片刺眼的猩红。
世界的声音被瞬间抽离,刺耳的刹车余音、路人的尖叫、远处的车鸣…一切喧嚣都消失了。
林深的耳中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又骤然失声的轰鸣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这一切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拖动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的双腿,却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
视野里只剩下那片不断扩大的、吞噬了纯白的猩红。
那红色,带着地狱的温度,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渐渐,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那是橡胶剧烈摩擦后的焦糊,霸道地钻入鼻腔、混杂着铁锈般的腥甜,首冲脑门,让胃部发生剧烈的痉挛。
时间仿佛停滞。
几秒?
还是永恒?
猛然间,一股蛮力冲破了身体的禁锢。
林深踉跄着,又或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地方。
“苏......苏棠!!”
声音呜咽得不成调。
他重重跪倒在她身侧,双手悬在空中,剧烈地颤抖,不敢落下,仿佛眼前的景象,只要他指尖一触便会破碎掉的噩梦。
她原本柔亮的眼睛微睁着,瞳孔散开,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却映不出任何光亮。
一丝鲜红的血线,从毫无血色的嘴边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那只刚刚还朝他挥舞的手,无力地搭在冰冷的地上。
“棠棠...别怕...看着我...看着我啊!”
林深的声音带着绝望,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恐惧,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擦去那抹刺眼的红。
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刹那,苏棠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失焦的瞳孔似乎很艰难才能转动,极其缓慢地对上了他惊恐欲绝的脸。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气若游丝,几乎无法捕捉,但林深死死盯着,读懂了那微弱唇形吐出的几个字:“…深…别…难过…”那微弱的气流,带着血腥味,拂过林深的指尖。
紧接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光,彻底从她眼中熄灭了。
最后一丝支撑她生命的力气消散,那只搭在地上的手,骤地滑落下去。
“不——!!!”
林深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喷涌而出,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濒死的哀嚎。
巨大的痛楚瞬间撕裂了他,整个世界在眼前轰然崩塌。
他猛地俯下身,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她滑落的手,想要将那只冰冷的手捂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
风衣内袋里的戒指盒,隔着薄薄的布料,被他的身体死死压在冰冷的地面上,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他的肋骨,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尖锐的痛感。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红蓝混杂的光疯狂地闪烁着,切割着围观人群或惊恐或麻木的脸。
他模糊的感觉有人正试图将他从苏棠身边拉开。
“滚开!!!”
林深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甩开那些拉扯的手。
他像一头失去幼崽的野兽,只想紧紧守住最后一点温度。
他低下头,看着苏棠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机的脸,看着那被鲜血玷污的白裙,看着自己徒劳地想要捂暖却依旧冰冷的手...阳光依旧毫无保留地洒落,暖意包裹着他的后背,却驱不散他骨髓里透出的寒意。
他跪在爱人迅速冷却的身体旁,巨大的空洞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