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无边无际的黑暗。
林默的意识如同沉在万丈寒潭的底部，被无形的巨力挤压着，拉扯着，向着永恒的寂静坠去。身体早已失去知觉，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沉重的疲惫感，证明着他还未曾彻底消亡。饥饿和虚脱像两条贪婪的毒蛇，盘踞在他的脏腑之间，缓慢地吮吸着他最后一丝生命之火。
“就这样…结束了吗？”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意识的残渣中浮起，带着不甘，却又被浓重的绝望迅速覆盖。废灵根，无家可归，荒野绝境…这开局，简直是地狱的十八层豪华套餐。他甚至连诅咒这贼老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那点微弱的意识火花即将彻底熄灭，彻底融入这片死寂的黑暗时——
嗡！
一道极其细微、却带着难以言喻穿透力的震颤，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最深处炸开！那感觉，就像一枚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星辰，在绝对虚无的宇宙中心，极其勉强地、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个曾在意识彻底沉沦前惊鸿一瞥的古老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隔着厚重的帷幕，而是清晰地、带着一丝玩味和难以掩饰的疲惫，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核心：
“啧…真是…破得够彻底的…连识海都跟筛子似的…风一吹就散…”
林默那即将弥散的意识猛地一凝！濒死的麻木感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恐惧、惊愕、难以置信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甚至压过了濒死的绝望。
“谁？！谁在说话？！”他在意识深处嘶吼，无声，却带着灵魂的震颤。
“呵…”那声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像是砂石摩擦，又带着一种俯瞰万古的沧桑，“一个…比你更倒霉的老家伙罢了。本以为能在这片‘混沌源晶’碎片里安息，没想到…被你这破锣嗓子的心跳给吵醒了。”
混沌源晶？碎片？林默混乱的思维捕捉到这两个完全陌生的词，但此刻他根本无暇细想。死亡的冰冷触角已经缠上了他的灵魂！
“前辈！救…救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疑惑和恐惧，林默的意识疯狂地呐喊着，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救你？”那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嘲弄，“凭什么？就凭你这具风一吹就倒的破身体？还是凭你那比废铁还不如的‘废灵根’？救你…浪费力气。”
冰冷的绝望再次席卷而来。连这不知是人是鬼的存在都嫌弃他…果然，自己在这世界就是彻头彻尾的垃圾吗？
“不！”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戾气猛地爆发出来，那是前世在病床上与死神搏斗的执念，是刚刚爬出棺材又被推入深渊的愤怒，“我不想再死一次！不想再像条野狗一样被人唾弃！只要…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变强！让我做什么都行！付出什么代价都行！”他嘶吼着，意识在濒死的边缘剧烈波动，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哦？”那声音似乎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那亘古不变的疲惫感中，似乎掺进了一丝…极其稀薄的兴趣？“做什么都行？付出…任何代价？”它慢悠悠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默的灵魂上。
“是！任何代价！只要能活下去！能变强！”林默的意识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屈辱的测试，鄙夷的目光，二叔的驱赶，荒野的冰冷…他受够了！他宁愿和魔鬼做交易，也不要再经历一次！
“呵…呵呵呵…”那声音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像是自嘲，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玩具的玩味，“有意思…一个废灵根的蝼蚁，竟敢向‘寂’许诺‘任何代价’…这份不知天高地厚的疯狂…倒是有那么一丝…熟悉的味道。”
寂？是这位前辈的名字吗？林默来不及细想。
“小子，”自称“寂”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那股俯瞰万古的威压感骤然加重，让林默的意识几乎要崩碎，“记住你今日的话。代价…远比你想象的更沉重，更可怕。当你日后被无边业火焚身，被亿万怨魂噬心，被天地所弃、大道所厌之时…莫要后悔。”
林默的意识在恐怖的威压下瑟瑟发抖，但求生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绝不后悔！”他嘶吼。
“好！”寂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在林默识海炸响，“既然你选了这条注定尸山血海、万劫不复的路！那就让老夫看看，你这块破铜烂铁，能在这条路上…走到哪一步！”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林默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颗天外陨星狠狠砸中！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又被强行塞入某种庞然大物的恐怖感觉！他的意识仿佛被丢进了狂暴的混沌风暴中心，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符号、无法理解的古老低语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穿刺着他的思维！
“呃啊啊啊——！”现实中，林默蜷缩在冰冷地面上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扔进滚油的大虾，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嘶哑的嚎叫，干裂的嘴角溢出带着血沫的白沫，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这种痛苦，远超他前世癌症晚期的折磨，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酷刑！
“撑住！废物！这点灵魂冲击都承受不住，谈什么变强？！”寂冰冷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他的意识上。
林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龈崩裂出血，指甲深深抠进冰冷坚硬的泥土里，折断了也浑然不觉。他只有一个念头：撑住！活下去！不能晕！晕过去就真的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个呼吸，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恐怖的灵魂风暴终于开始减弱，无数混乱的信息流如同退潮般从他的意识表层剥离、沉淀，最后凝聚成一团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深邃幽暗光芒的符文印记，烙印在他意识的最深处。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和灵魂深处那枚冰冷印记的存在感。林默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灼烧般的痛楚。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破麻衣，在寒冷的夜风中带来刺骨的冰凉。
然而，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正从那灵魂印记中流淌出来，缓缓浸润着他枯竭的识海。那是一种…对周围世界的全新感知。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加玄妙、更加直接的“内视”和“感知”。他“看”到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内部：枯竭萎缩的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脆弱堵塞；污浊的血液带着死气沉沉的黑红，在微弱的压力下缓慢流动；五脏六腑都蒙着一层灰败的气息，生机黯淡，尤其是肺部，布满了原主病根留下的阴翳。这具身体，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但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感知到的外界。
空气中，不再是虚无。无数极其细微、色彩各异、性质不同的光点，如同漂浮的尘埃，无处不在！它们有的温暖明亮（火），有的清凉灵动（水），有的厚重沉稳（土），有的锋锐轻灵（金），有的生机勃勃（木）…还有更多他无法立刻分辨属性的、或晦暗、或阴冷的能量微粒。它们就是…天地灵气！
而在这些五光十色、代表着“生”与“秩序”的灵气光点之外，他更清晰地感知到另一种无处不在、却更为稀薄、更为隐晦的力量——月光！清冷、孤高、带着一种寂灭与滋养并存的神秘气息，丝丝缕缕，从高悬夜空的冷月中垂落，洒满荒原。
“这…就是灵气？还有…月华？”林默的意识在震撼中喃喃自语。这就是修仙者眼中的世界吗？
“哼，少见多怪。”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再次响起，但这次似乎没那么疲惫了，仿佛刚才那番折腾也让他“精神”了一点，“五行灵气驳杂不堪，你这废灵根，一丝都吸不动，看了也是白看。倒是这太阴月华…虽然稀薄阴寒，却勉强能为你这破身体…续一口气。”
“月华？我…我能吸收月华？”林默精神一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废话！不然你以为老夫费劲把你弄醒是为了听你惨叫吗？”寂没好气地道，“听着，蝼蚁！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摒弃杂念，意守灵台！想象你的身体是一个漏斗…不，是一个黑洞！一个贪婪、饥渴、永不满足的黑洞！目标——头顶的月光！给老夫…吞！”
随着寂的厉喝，那枚烙印在林默灵魂深处的幽暗符文猛地亮起！一股冰冷、霸道、带着无尽吞噬欲望的意念洪流瞬间席卷了林默的意识！
林默不敢怠慢，强忍着灵魂印记带来的冰冷不适感，拼命集中精神，按照寂的指引，将全部心神沉浸在那股“吞噬”的意念之中。他不再去想什么经脉，什么丹田，只是将自己想象成一块干涸了亿万年的海绵，一个在荒漠中濒死的旅人，对着清冽的甘泉，张开了贪婪的、不顾一切的口！
“引！太阴之气，入我残躯！”寂的声音如同古老的咒令，在识海回荡。
嗡！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颤！那些原本只是安静洒落、与他毫无关系的清冷月华光点，此刻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而霸道的牵引，骤然改变了飘落的轨迹，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丝丝缕缕，朝着他残破的身体汇聚而来！
解除！
没有想象中的清凉舒适，反而是一种如同亿万冰针瞬间刺入毛孔的剧痛！冰冷！刺骨！仿佛要将他的血液和骨髓都冻结！这月华之力，阴寒霸道，远超他这具凡俗残躯的承受极限！
“呃…！”林默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闷哼，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体表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这根本不是续命，这是酷刑！
“废物！这点阴寒都受不了？！”寂的怒斥如同炸雷，“运转法门！《九劫噬灵诀》第一重——‘噬元’！引气入体，炼化归源！给老夫…炼！”
伴随着寂的指引，灵魂深处那枚幽暗符文骤然旋转起来，散发出更加深邃的吸力。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毁灭与掠夺气息的奇异路线图，强行印入了林默的思维。他几乎是本能地，忍着那冰针刺骨、抽髓刮骨般的剧痛，引导着那丝丝缕缕强行钻入体内的月华之力，按照这条霸道绝伦的路线，在体内那干涸、堵塞、脆弱不堪的残破经脉中，开始了第一次…无比艰难、无比痛苦的运转！
痛！无法形容的痛！
每一次运转，都像是用烧红的钝刀子，在脆弱不堪的经脉内壁上强行刮擦！阴寒的月华之力所过之处，带来的是冻结般的撕裂感。经脉在哀鸣，在痉挛，仿佛下一刻就要寸寸断裂！身体像是被无数冰冷的毒虫噬咬，又像是被丢进了万载寒冰的磨盘里碾磨。
“啊啊啊——！”林默再也无法抑制，发出野兽般凄厉的惨嚎，在死寂的荒野中远远传开。他蜷缩的身体疯狂扭动，指甲在冰冷的岩石上抓挠，留下道道血痕。
“撑住！运转！不准停！”寂的声音冰冷无情，如同监工的鞭子，“想要力量？想要活着？这点痛苦都熬不过去，趁早滚回你的棺材里烂掉！”
林默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中疯狂咆哮。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齿崩裂的碎屑混合着鲜血咽下喉咙。他调动起前世与病魔抗争、今生爬出棺材的所有意志力，如同一个溺水者死死抓住唯一的浮木，疯狂地推动着那缕冰冷狂暴的月华之力，在残破的经脉中艰难地、一寸寸地向前挪动！
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体更深的冰寒。但同时，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清凉感，也开始在那狂暴月华之力被符文力量强行炼化、剥离了最外层的阴寒暴戾之后，缓缓渗入他那枯竭的脏腑和近乎坏死的肌肉组织之中。
这丝清凉所过之处，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甘霖。那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和虚脱感，竟然被极其微弱地…抚平了一丝丝！就像是即将熄灭的烛芯，被强行注入了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火苗！
这个发现，让林默精神大振！痛苦依旧，但希望的火光在剧痛的黑暗中顽强地燃烧起来！他更加疯狂地运转起那霸道而痛苦的《九劫噬灵诀》，如同一个在无尽沙漠中发现了水源的疯子，贪婪地、不顾一切地吞噬、炼化着那冰冷的月光！
荒凉的野地，寒风呜咽。一具蜷缩颤抖、体覆白霜、如同恶鬼般嘶嚎的身影，正对着清冷的月轮，张开无形的巨口，疯狂地掠夺着那寂寥的月华。他的体内，一场毁灭与新生交织的残酷战争，正伴随着灵魂深处一枚幽暗符文的冰冷运转，悄然拉开序幕。
废灵根？不！他要走一条…吞噬万灵、掠夺诸天的路！哪怕这条路，始于吞噬这冰冷孤寂的月光，始于这抽髓刮骨般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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