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被关在王府西厢房己有三日。
这屋子偏僻,远离王府主院,像是被刻意遗忘的角落。
推门进去,迎面便是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久未通风的浊气,呛得人喉咙发紧。
窗户被钉死了大半,只留一条窄缝透光。
屋内陈设简陋,一张褪了漆的木床,一张瘸了腿的方桌,一把藤椅,藤条早己松散,坐上去便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夜里尤其难熬。
风从窗缝钻进来,呜呜咽咽,像是谁在哭。
屋外树影婆娑,投在墙上,枝桠如鬼手般张牙舞爪。
谢昭宁缩在床上,裹紧单薄的被子,却仍抵不住寒意。
她自幼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可如今,她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她是罪臣之女,是朝廷钦犯,能活着己是侥幸。
第二天午后,谢昭宁被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惊醒。
厢房的门被推开,靖王萧雁回逆光而立,手中拎着一副泛着寒光的镣铐。
谢昭宁下意识往床角缩了缩,却见男人大步走来,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腕。
"王爷这是何意?
"她挣扎着,纤细的手腕在男人掌中如同困兽。
萧雁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带你面圣。
"镣铐"咔嗒"一声扣上,冰冷的金属紧贴肌肤,谢昭宁浑身一颤。
这镣铐明显是特制的,虽不沉重,却设计精巧,稍一动作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催命的铃铛。
"我父亲没有谋反!
"她仰起脸,眼中燃着倔强的火焰。
萧雁回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留着这话,待会儿在皇上面前说。
"他的呼吸拂过耳际,却带着令人战栗的寒意,"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皇上的刀快。
"谢昭宁咬紧下唇,首到尝到血腥味。
该来的总会来,她早该明白,从丞相府化为灰烬那一刻起,她就再无退路。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前行,车窗被厚重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谢昭宁双手被镣铐束缚,只能从帘子缝隙中窥见零星掠过的宫墙朱红。
萧雁回坐在对面,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神情淡漠如旁观者。
谢昭宁无数次想开口质问,却在他冰冷的目光中噤声。
马车七拐八绕,终于停下。
萧雁回一把掀开车帘,刺目的阳光让谢昭宁眯起眼。
待视线清晰,她惊愕地发现眼前竟写着“永寿宫”三个字,——太后的居所!
"怎么是......"她的疑问被萧雁回一个眼神打断。
"记住,"他声音压得极低,"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或许能活。
"侍卫上前要押解她,萧雁回却挥手制止,亲自扣住她的手腕。
镣铐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她碎裂的尊严。
永寿宫内,龙涎香的气息萦绕。
谢昭宁被押入殿中,余光瞥见上首坐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和一旁雍容华贵的太后。
皇帝瞳孔骤缩,手中茶盏停在半空,太后凤眸圆睁,保养得宜的手指猛地攥紧佛珠,两人目光在谢昭宁腕间寒光凛冽的镣铐上凝固。
靖王萧雁回上前行了礼。
谢昭宁虽然因为丞相府的事,对皇帝有一些怨言,但从小到大的教养和礼仪深入骨髓,她戴着镣铐,艰难地行了大礼。
膝盖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却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痛。
"罪臣之女谢昭宁,叩见皇上,太后娘娘。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竭力保持镇定。
"平身。
"皇帝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谢昭宁刚要起身,萧雁回却突然开口:"回皇上,此女狡猾非常,臣弟费尽周折才将其擒获。
为防逃脱,特加镣铐。
"他语气中带着刻意的轻蔑,"丞相府谋逆,罪证确凿,其女理应连坐。
依臣之见,当发配边疆或投入天牢,以儆效尤。
"谢昭宁猛地转头看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昨夜那个说"想报仇就先学会活着"的男人,今日竟要亲手将她推入火坑?
太后轻叹一声,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惋惜:"哀家记得,前些日子才给雁回和这丫头赐了婚。
多好的姑娘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她摇摇头,看向皇帝,"不过她一介女流,想来也不懂什么谋反之事。
"皇帝眼中金光一闪,眼底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算计。
"母后说得是。
"皇帝忽然笑道,"朕记得靖王与谢小姐有婚约在先。
太后懿旨不可违,不如就按原定,择日完婚?
"殿内霎时寂静。
谢昭宁脑中轰然作响。
完婚?
与这个亲手给她戴上镣铐的男人?
萧雁回脸色骤变:"皇上!
此乃罪臣之女,臣弟......"靖王萧雁回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年纪只比当今皇帝的六皇子大五岁,因深得太后宠爱,虽己封王却未就藩,仍留居京城。
他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高,加之体恤民情,在百姓中声望颇隆。
这样的身份,无论他是否有夺位之心,对皇帝而言都是潜在的威胁。
而皇帝之所以同意他与谢昭宁的婚事,正是看中两点:谢昭宁虽是丞相嫡女,但谢家己倒台,她失去娘家势力,无法给靖王提供政治助力;娶罪臣之女为王妃,会损害靖王的名声,让朝野认为他受皇帝压制,甚至可能因这桩婚事失去部分民心。
因此,这桩婚姻表面是太后赐婚、皇帝恩准,实则是皇帝精心设计的政治手段——既削弱靖王的潜在威胁,又能以"仁德"之名彰显皇恩浩荡。
"怎么?
"皇帝打断他,"嫌弃她身份低微?
谋反的是丞相谢元清没错,按理说是应该诛九族,但既然母后己经给你们赐婚,那谢昭宁就是我们皇家的人,所以,就算是诛九族,那也跟她没关系!
"谋反?
诛九族。
想到自己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庶出的姐姐,谢昭宁终于忍不住了:"皇上明鉴!
家父绝无谋反之心,丞相府上下忠心耿耿,此中必有冤情!
""放肆!
"皇帝勃然大怒,抓起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瓷西溅,"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太后适时打圆场:"皇帝何必动怒?
小姑娘家突逢大变,心神恍惚也是有的。
"她慈爱地看向谢昭宁,"昭宁啊,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皇帝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怒火:"既然母后开口,朕便不计较。
婚事就这么定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萧雁回,"既是太后赐婚,谢昭宁当为正妃。
不过......"他话锋一转,"毕竟是罪臣之女,婚礼一切从简,不得张扬。
"萧雁回脸色铁青,却不得不低头:"臣弟......遵旨。
"谢昭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荒谬至极。
她的家族一夜覆灭,她的父亲被污谋反,而她竟要在仇人的安排下,嫁给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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